程色
　　作者：小赫

文案
人生第一次考试拿到第二名，无缘无故被女生针对，还被贯上了子虚乌有的罪名？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叫易潇的人！
一个他连见都没见过的人，听说是个偶像，居然还跟他是同班！
程子漠有想到，那一定是个很奇怪的人，可是他永远也想不到，那个人会影响着他的整个人生。

PS：宠文，甜文
清冷学霸富二代受x偶像巨星吸血鬼攻

内容标签： 奇幻魔幻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程子漠，易潇 ┃ 配角：谢浩晨，柯喻 ┃ 其它：宠文

　　第一章

　　“每个人的人生中，都会遇见一个能够改变自己的人。”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在碰到那个人之前，或许，没人会知道……
　　***
　　整个早会课，程子漠都在盯着那张刚刚发下来的成绩单发呆，白得透彻的纸上，那个鲜红色的第二名印在了最显眼的位置，就像是一个□□裸的警示。
　　教导主任在讲台上眉飞色舞地讲着成绩的重要性，但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三月到了，樱花洒遍整个校园。这是程子漠转来白霜学院之后的第一次考试，也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第二名。
　　原本不过是因为跟父亲吵架才赌气转的学，脑袋一热来了这个着重培养艺术的私人学院，原以为参加艺考的学生对学业不会有多大的重视，考题也自然不会难到哪里去，对他而言，大概又是一次轻轻松松的碾压。
　　没想到，试题没有想象的那般简单。
　　更没想到，他会得第二名。
　　那是以前在全国顶尖的名牌高校都没发生过的事情。
　　拿到这张成绩单的时候他还怔了很久，看了一遍又一遍之后才发现单子上的名字和学号，确实是他的。
　　“哇塞！全年级第二啊！”在回教室的路上，柯喻一把揽住了程子漠的肩膀，盯着他的成绩单叹道：“什么时候我也能拿一次第二名，就请你们吃饭。”
　　“那我估计我这辈子都等不到了。”谢浩晨拍了下他的肩膀，打趣道：“听说你这次进步啊，不是倒数第一了？”
　　“我上次也不是倒数第一好不好？”柯喻瞪着他道。
　　“在全年级不是，但在我们班是。”
　　又来了。
　　程子漠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两个人一天的日常就是你一句我一句地拌嘴，不过这也确实证明了一个事实——“欢喜冤家”这个词不仅仅限用于男和女之间。
　　谢浩晨和柯喻两人是青梅竹马的朋友了，从幼儿园同班到现在的，也不知这段缘分是福还是祸，在子漠仅有的三个星期的印象里，每一次拌嘴，柯喻都说不过谢浩晨，每一次的结局，都是柯喻灰头土脸地认输。
　　“反正成绩单上的排名是年级的，谁会去管在班里排多少名啊。”柯喻有点沾沾自喜，因为他还不至于差到全年级垫底的程度。
　　“嗯，以前好像没写。”谢浩晨伸手将他手里的那张成绩单反了过来，神秘一笑：“不过听说从这一次开始，成绩单上除了全年级的排名之外，还赠送了各个班级的各科目平均分和排名情况，就在这一面。”
　　“！”
　　柯喻这才看到单子的后面确确实实地印着他在班级里的排名，三十九名，全班一共四十个学生。
　　还好，比上次进步了。
　　程子漠也反射性地将手里的成绩单翻了过去，右下角的地方，印上去的数字，是“二”。
　　又是第二名？
　　他的瞳孔猛然地一颤，这么说来，第一名，跟他是同班的吗？
　　“子漠，你知道吗？上次月考结束的时候班主任立了个flag，他说这次考试要是有第二个人能考进全年级的前十，他就请我们全班去旅游。”柯喻忽然兴奋地对他说道：“估计他是没有想到会突然转过来一个高材生吧。”
　　这件事子漠确实是不知道的，他转学过来还是三个星期前的事。
　　可是，柯喻刚刚说的是“要是有第二个人”？难道已经确信有一个人一定能考进全年级全十了吗？
　　这么说那个人，就是那个第一名？
　　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第一名是谁？”
　　“第一名啊？”柯喻想都没想就答了出来：“肯定是易潇啊。”
　　“易潇？”
　　一个很陌生的名字，班里有这么一个人吗？虽然他转来还没一个月，但是天生过目不忘的本事让他能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内就记住全班人的名字和脸。
　　但这个名字，好像确实没什么印象。
　　“易潇是谁？”
　　这是一个本能性问出来的问题，然而对面的两个人却似乎同时怔住了，用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打量了他好一会。
　　“你不认识易潇？”柯喻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程子漠顿了一下，问：“我们班的？”
　　“嗯，他坐你旁边。”谢浩晨伸手指了指他右边那个空荡荡的位置。
　　程子漠转来这个新学校三个星期了，但是，自从踏进二年级三班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从来都没有见过，他旁边的这个位置的人有人来上过课，在谢浩晨指向那张桌子的前一秒，他还认为，这个位置应该是没人的。
　　“他是第一名？但他连课都没来上？”程子漠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打败，而且，这个人居然还是不来上课的。
　　“他就是这样，我们也没见他来上过几次课，但是他就是能考第一。”谢浩晨轻叹了一口气，解释道：“或许，有些人天生就跟我们不一样吧。”
　　“他来考试了吗？”
　　“嗯，来了。”谢浩晨点了点头，因为考试的时候位置都是靠抽签定的，那个时候他刚好坐在最后一排，而易潇就坐在他的前面，“他那时刚好做我前面，踩着铃声进的教室，提前半个小时交卷走的，所以你可能没有见到他。”
　　提前半个小时？
　　程子漠当场愣住了。
　　这次的数学考试难度不是一般地难，就连他都是在交卷前的前一分钟才算完了那最后一道大题的，怎么可能有人提前半个小时做完？
　　就算有，那也应该不是人类吧？
　　“等一下，重点不是这个吧！”柯喻打断了那两个人的对话，身子忽然向前逼近了程子漠，一字一句定定地问道：“你真的不认识易潇吗？”
　　“现在算认识了。”程子漠或许一辈子也忘不掉这个人了。
　　“你都不看电视的吗？不上网的吗？不逛街的吗？”
　　“认不认识那个人跟我的生活有关系吗？”他略带疑惑地看着柯喻他们。
　　柯喻诧诧地眨了眨眼，叹道：“你是不是转学过来之前出车祸失忆了啊？居然连易潇都不认识？”
　　程子漠更加一头雾水。
　　“易潇是我们的同学，但同时，他也是个很红的偶像，红到他一来学校上课就有可能导致长达两个小时的交通堵塞，所以校长给他特批，可以在家里学习，不用过来上课。”
　　在谢浩晨解释完之后，柯喻又再一次地问：“你当真不认识他？”
　　“不认识。”
　　偶像这种东西在他的记忆里面还是空白的，毕竟程子漠的生活是一直是单调到他都觉得无聊的，除了学业之外的东西，离他都太过遥远。
　　有些甚至一辈子都可能不会有交集。
　　但人生就是这样，可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不知道，自己还没接触过的东西，到底有多少。
　　***
　　班会课上，除了踏青的事外，班主任更是宣布了一条更加振奋人心的消息——易潇，两个星期后就要回来上课了！
　　全班的女生都在欢呼。
　　隔壁班的女生不知为何也欢呼了起来。
　　于是，踏青的时间顺势就排到两个星期后，女孩们也有了新的课间讨论话题，终于不用整天都在苦恼着要买什么颜色的口红了。
　　***
　　中午吃过饭，柯喻想回去睡觉，程子漠和谢浩晨约好一起去后山写生，这是美术老师留下来的作业。几个人结伴往宿舍的方向走去，路过女生宿舍楼下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打闹的声音。
　　顺着声音的源头去。
　　在女生宿舍楼的后面的空地上，几个女生正围着一个短发女生，狠狠地拉扯着她的头发和校服，无数的拳头落在那个短发女生的身上，还伴随着难听的辱骂声。
　　周围多少有人围观，但是没人敢上前去，生怕惹上麻烦被记过。
　　这是很正常的做法，毕竟那个被打的人，是个毫不相干的人，长得又算不上漂亮，没有让人出头当这回“英雄”的理由。
　　但谢浩晨偏偏就不是这种正常人，与生俱来的正义感让他无法视而不见，脑袋一热就冲了上去，也许就是因为太过正义，所以才在刚进入二年级的时候，他就当上了学生会的主席。
　　几个女生见有人过来，便收住了动作。
　　为首的那个女生，居然还是他们隔壁班的齐颖，她是去年学校舞蹈比赛的冠军，唱歌也很好听，挺多人认识她的，但是她的脾气也听说很暴躁，以至于没有多少人敢追她。
　　在看到谢浩晨走过来的时候，她才不管那是不是学生会的主席，没好气地直接吼道：“关你什么事？少来管我们。”
　　谢浩晨压着火气地问：“你们为什么打她？”
　　齐颖轻哼了一声：“我只是在管教师妹，让她知道这个学校的规矩而已。”
　　谢浩晨皱起眉头：“她做错了什么，让你们这么对她？”
　　齐颖冷冷地看着他：
　　“她弄坏了易潇的钢琴。”
　　易潇？
　　又是这个名字，程子漠有点纳闷，这个名字今天在他的耳边出现的次数是不是太频繁了？
　　谢浩晨正色道：“弄坏了就去修，你们打人能解决事情吗？”
　　“杀鸡儆猴的道理你不懂吗？不给新生一点教训，她们都拿这个学校的规矩当空气。”齐颖理直气壮地说道，哪怕谢浩晨比她高了整整一个头，她都毫不在乎。
　　“所以这就成了你们打人的理由？你们只不过是看不惯她碰了易潇的东西吧？”
　　“那又如何？”齐颖瞪大了眼睛。
　　“那你想过后果没有？”谢浩晨的语气算得上是平静了，他不喜欢对同学发火，尤其是对一个女生，能和平解决的话，那是再好不过了：“要是你真的把她打伤了的话，除了要赔她医药费，还要被记过，还没人修琴，这样顾此失彼的结果就是你想要的？”
　　齐颖怔了下，安静了下来，谢浩晨说的确实在理，想想也对，原本也不过是想给这个女生一个教训而已，确实没必要太过，况且白霜学院的校规里也很明确地规定学生不能在校园打架的，否则对她们将来的考试会有影响。
　　既然谢浩晨给了一个台阶，她顺着下去便罢。
　　刚想开口，口中的话却被人打断。
　　“钢琴不是我弄坏的，是他。”
　　带着哭腔，短发女生喊了出来，伸直了的手指直直地指着一个方向。
　　众人顺着势往过去，谢浩晨的瞳孔一颤。
　　那个方向指的人，是子漠？

　　第二章

　　恍惚之中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程子漠淡淡地抬起了眼眸。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指证，他的表情却平静到一点变化也没有，眼底忽然闪过的光芒也是因为他忽然想到，那个短发的女生，他似乎见过。
　　就在前两天他从文化中心出来的时候，碰巧发现音乐室旁边的那个从不对外开放的小房间的门竟然开着。
　　记得一楼的保安上星期还刻意地叮嘱过他，那里不能进去。
　　难道这个学校也有什么“怪谈”在吗？
　　好奇心让他的脚步挪到了门前。
　　那个房间很小，摆设也很简单，一个白色书架，一架黑色钢琴，和一张古铜色沙发，搭配上浅色的墙纸，却显得格外地有艺术感。
　　好奇心一下消散了不少。
　　取而代之的是心情忽然激动了起来。
　　也许是他之前很喜欢弹钢琴的缘故，那架放在那里的钢琴对他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驱使他缓步地走了过去。
　　那架钢琴上面有一层不厚不薄的灰尘，虽然有点脏，但却仍然掩盖不了它散发出的那抹如玉般华丽的光泽。
　　这架钢琴的主人好像很久没有来过了一样。
　　他坐到前面的椅子上，指尖还没触碰到琴盖，就有人走了进来。
　　那是个短头发的女生。
　　见钢琴房有人，女生先是一愣，随后立刻冷冷地提醒他道：“这里是不对外人开放的。”
　　“抱歉。”
　　他一向不喜欢解释太多，简单地应道之后就站起来往外面走去。
　　“还有，请你记住，那是易潇师兄的钢琴，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
　　在他离开之前，女生还特地地补充了这么一句，那个时候他还没怎么在意那个从他耳边飘过的名字，但是现在，那两个字在对他而已，却是格外刺耳。
　　短发女生见她没反驳，一下子气势凶了起来：
　　“我昨天路过钢琴室的时候，听到里面有声音，就进去看了，结果看到他坐在那边弹钢琴，还在那使劲地踩着踏板，所以钢琴才会坏的。”
　　在她说完这一堆话之后，程子漠的眼神依旧懒洋洋的，没有任何变化，这种三岁小孩都玩腻了的套路，她还指望有人会信吗？
　　没想到的是，齐颖信了，她冲到了程子漠的面前，直勾勾地看着他，问：“真的是你弄坏的？”
　　定定地盯着她看了有好几秒，子漠才轻描淡写地道：“不是。”
　　“那你有没有进去钢琴室？”
　　“进了。”
　　“有没有碰那架钢琴？”
　　“碰了。”
　　“那你还说不是你弄坏的？”她的语气像是在审讯犯人。
　　“钢琴的架构我比你清楚。”程子漠懒懒地看着她，他也不喜欢跟外行人解释太多，毕竟说多了，她也不懂。
　　“只有你一个人弹过钢琴，不是你是谁？”短发女生见势喊了出来，她也只不过是碰了几下，踩了几下脚踏板而已，没想到就坏了，那这样的话，有可能是之前那个人弄坏了的，那她不就白挨那顿打了吗？
　　他漫不经心的目光淡淡地扫过眼前的那堆即将冲上来的女生，并不想废话太多，因为午休时间很短，他还想完成作业之后回去睡觉的。
　　满不在意地偏过头，程子漠缓缓说道：“行，那我去修，可以了吧？”
　　“真的是你弄坏的？”齐颖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几分贝。
　　“我说不是，你又不信，那浪费我时间陪你在这聊天？”程子漠的目光清淡无比，不就修个钢琴吗？非要搞得跟世界大战一样。
　　“你这是什么语气？”齐颖火了：“你知不知道，你弄坏的可是易潇的钢琴！”
　　“他的钢琴不是钢琴？难道还是沙子做的？别人碰一下就会散架吗？”
　　“这是他立下的规矩，连校长都默认了的！”
　　“那关我什么事，我又没默认。”
　　这种事不关己的语气让齐颖更怒了，而对面的那个男人居然还只是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之后，转身就想离开。
　　他难道就想这么算了吗？
　　齐颖猛然地伸出手想去扯那个男生的胳膊，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给他一个教训。谁知紧接着的下一秒，她纤细的手腕却怔怔地被强制停留在了半空中。
　　一只强有力的大手凌空出现，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
　　“啊——”齐颖被抓得很疼，她怒视着那个凭空出现的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朝着他大吼着：“喂——你干什么，放开我啊！疼！”
　　黑衣男子看向程子漠，似乎是在向他请示。
　　略带吃惊地看了那边一眼，程子漠淡淡开口道：“放开她。”
　　黑衣男子很快地松开了手。
　　齐颖赶忙收回了手，痛得她揉了揉手腕的地方，连连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因为她看到了黑衣男子后面那辆黑色的兰博基尼跑车和几个保镖，内心一怯，就躲开了。
　　这个男生，难道不是一个普通人吗？
　　程子漠抬起眼眸，定定地看着她道：
　　“钢琴我会修，所以你如果还拿这件事情来烦我的话，那我就请你离开白霜。”
　　他冷若冰霜的声音让那几个女生都不由得一颤，就连旁边的柯喻和谢浩晨也被他突如其来的气势给吓到了，特别是他的旁边还站着那几个高大的保镖。
　　齐颖还是个懂得看眼色做事的人，见形势对自己不利，便也不敢多话，咽了咽口水之后，带着几个女生讪讪离去。
　　周围总算清净了许多。
　　一个黑衣男子顺势走到程子漠的身边，恭敬地低下头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少爷，董事长有事找您。”
　　程子漠的眼底瞬间闪过一丝的阴霾。
　　顿了一会，他才缓缓扭头对着站在旁边的两个人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
　　“哦……哦。”
　　柯喻呆呆地应道，他看着程子漠跟着那堆黑衣男子上了那辆豪华的跑车，然后看着跑车离开，才缓缓地回过神来，对谢浩晨叹道：
　　“哇——富二代啊！”
　　“富什么代。”谢浩晨瞪着他：“你躲那么远干嘛？这么胆小？。”
　　“我这哪里是胆小了？”柯喻不服地辩解着：“我是怕你要是真的被女生打的话，我还能去搬救兵，我可不想去掺和女人的事。”
　　“说到底你就是胆小。”
　　“你说谁胆小！我要是胆小早就跑了。”比起这个，柯喻更有兴趣的是子漠的事：“诶，你说他是哪家的少爷啊？排场居然这么大的？”
　　“你管人家是哪家的少爷，反正跟你没有关系。”谢浩晨白了他一眼。
　　“怎么没关系？当富二代的朋友，也挺不错的，以后他要是请客的话，就不用顾忌那么多了。”
　　“说起来我忽然想到，你上次是不是说如果我这次还考进了全年级的前三十的话，你就请我吃甜品的？”谢浩晨忽然笑吟吟地盯着他看。
　　“有……这回事吗？”柯喻骤然想了起来，当时真不应该脑袋发热说这种话的。
　　“没事，我记着就行。”
　　看着谢浩晨那欠扁的表情，却又无可奈何，柯喻瞬间觉得这个世界对他真的太不公平了，为什么在他身边的人，跟他的差距都这么大。
　　***
　　身为程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程子漠也不知道出生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里，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他天生就有了别人一辈子都梦寐以求的一切，但是也缺少着别人唾手可得的东西。
　　距离上一次见父亲，程子漠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零碎的记忆拼凑在一起就是父亲很忙，每天都很忙，忙到没时间来见他，却一直在管着他。
　　尤其是学业。
　　初一的时候母亲去世，之后，他的生活变成不能弹钢琴，不能看电视，不能玩游戏，每天的每天，都是学习，每次的考试，都是第一名。
　　一个月前，他再一次地拿到了全年级的第一，却因为语文的分数跌落到了八十分以下，而被父亲狠狠地训了一顿，可是，他可在美国生活了近三年啊，文言文这种东西，可不是一时半会补得回来的。
　　于是，他真的生气了。
　　他不是气父亲把他逼得太过，而是气父亲这样没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就朝他发火，哪怕只有一点点的体谅，他都觉得很幸福。
　　拍门而去之后，他决定了转学，他要住校，不想再一个人住在那幢空旷的大房子里。
　　于是，他来到了白霜。
　　时隔一个月，他又该见到父亲了。
　　此时的心情，不知为何，竟有些欣喜和激动。
　　程子漠跟着保镖走上高级餐厅二楼的一个包厢内，房门被打开，里面坐着的那个男人却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他父亲的秘书——艾凡。
　　艾凡见到程子漠的时候，立马站起身子，对他轻轻鞠躬，微笑地打招呼：
　　“子漠少爷。”
　　“我爸呢？”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连书包都没有放下来，只是冷冰冰地看着他而已。
　　艾凡顿了顿，依旧保持着笑容跟他一五一十地解释道：“公司临时有事，董事长就赶回去开会了。”
　　心瞬间凉了一半。
　　这对他来说，大概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每次找父亲，每次他都在忙。就算再怎么闹矛盾，那个男人都是他的父亲，都是他最敬畏又想亲近的人。
　　可是为什么，见自己的父亲一面，就这么难呢？
　　这一次，程子漠的表情已经没有太多浮动了，他转过身子，淡淡地道：“那我回学校了。”
　　“少爷。”艾凡连忙叫住他：“董事长这次找你，是想问问你的学习情况。”
　　果然如此，父亲找自己过来无非就只有两件事，一是社交，二是学业，这是早就心知肚明的事情。于是，他头也没回，淡淡答道：
　　“很好，不用他担心。”
　　见他的声音还算平静，艾凡继续说道：“董事长说，不反对你转校，但是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你可以回家住。”
　　回家住吗……
　　那个空荡荡的大房子有多阴冷，父亲看起来是真的不知道。
　　程子漠的淡淡地侧过脸去，那个表情，平淡到出奇：
　　“反正都是一个人住，回家住和住校，又有什么区别？”那仿佛是他低沉的喃喃自语：“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挺希望，他能回家住的。”
　　“少爷，您知道的，董事长的工作真的很忙，他没有这个时间……”艾凡尽力地想解释：“但是他真的很关心你的……你的事情，他每天都有关注……”
　　“对，他确实很关注我的成绩。”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少爷，董事长不是这个意思，上次的事，他后来也觉得，确实是他做的太过了……”
　　“他可能就只是觉得太过了，但是他不知道，也许他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会在我的心里，驻扎一生。”
　　“少爷……”
　　“我回学校了。”微叹了口气，程子漠转过身之后又忽然转回来，定定地看向他，道：“对了，请你转告他，以后请他确认清楚了他的行程之后再来找我，我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我知道了。”艾凡顿了许久之后，才勉强挤出来这四个字，他原本继续想劝的，可是就连从小看着子漠长大的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去介入。
　　只在能目送着他离开之后，他扭头对旁边的保镖提醒道：“你们尽量别去打扰到少爷的正常生活。”
　　***
　　餐厅的隔壁是一家音像店，满目琳琅的专辑前，几个女孩子正兴致勃勃地在那里戴着耳机，试听着音乐，结果还没几秒，她们就放下了耳机，拿起专辑走到收银台结账。
　　“哇——易潇出新专辑了诶，好好听哦。”
　　“你听说了吗，易潇最近好像在拍新戏，好期待哦。”
　　“诶，快看这不是易潇吗？”有个女孩子指着门口的KT板，激动地掏出手机，说道：“快快，我要跟他合照。”
　　“我也要我也要。”
　　“……”
　　程子漠刚刚走出餐厅的时候，就看到了几个女孩子争先恐后地对着一块KT板自拍，然后抱着那些刚买的专辑，心满意足地离去。
　　他慢慢地侧过身子。
　　缓缓地走到那块KT板的面前停了下来。
　　淡淡的阳光洒在那个微笑着的少年的脸颊上。
　　他有一双美丽又冷淡的红棕色眼瞳，仿佛给人一种深深的压迫力，梳上去的刘海和棱廓分明的脸让他看起来有一种超出年龄的成熟魅力，似乎每一个路过的人的目光都会被他深深地吸引，不自觉地在这里停下脚步。
　　这还只是一块KT板而已。
　　而且，这块KT板，应该有一米八五以上，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做得这么高的，还是他本人就长得这么高。
　　程子漠开始怀疑这个人真的跟他一样只有十七岁吗？
　　这般容貌，这般气质，他仿佛是冷漠与霸气的结合，是普通人望不可即的存在。
　　他就是易潇。
　　不知为何，程子漠心里原本平息得差不多的火又一下子蹿了出来，这张在这里散发光芒，吸引着路人视线的俊美的脸庞，放在他的面前，在他的眼里，就是不爽。
　　头脑发热的他伸手夺过后面保镖的拿着的水，直接泼到了那块板子上。
　　“少爷……”
　　保镖不解地看着他的举动。
　　“喂——你干什么？”音像店的老板恰好看到了他的这一举动，赶忙放下手中的那堆CD碟跑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块板子上的水珠，然后转过身来，对着程子漠念叨着：
　　“这可是现在最红偶像的kt板，你把它弄成这样，怎么办？”
　　“你下次换成海报吧。”
　　程子漠淡淡地看着他。
　　“海报？”音像店老板一头雾水。
　　“这样我可以直接撕下来。”
　　说完，他转身离开，留下身后的保镖跟老板协商。

　　第三章

　　程子漠修好那架钢琴用了还不到一个下午的时间，只是因为太久没用而出现的一些的小毛病，要说其他的问题，无非就是那班女生小题大做炒作出来的吧。
　　不过他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那个小房间跟那架钢琴，是那个叫易潇的人入学的时候，跟校长提出来的条件。
　　据说除了他本人，没人能碰那架钢琴。
　　据说碰了那架钢琴的女生，会被全校的其余女生孤立。
　　难怪上次去的时候，那架钢琴，那么脏，琴盖上面都是灰尘，这次修理的时候，程子漠还附带地替那个还没见过面的人将他的钢琴擦得很干净。
　　本以为这件事情这样就算过去了，然而不知道是谁到处宣扬说是他把钢琴给搞坏了，短短还没两天的时间，这件事就变得人尽皆知，班里的女生见到他的时候，表情都怪怪的，甚至有一次体育课上，还有女生无缘无故地朝他那边砸了个篮球，他眼疾手快地躲开了，结果那球正正地砸到了柯喻的头上，为此，他还将他那几个贴身保镖安都排给了柯喻。
　　对手是女生，程子漠其实有点不知所措的，不能还嘴，也不能还手，那该怎么办？
　　后来还是谢浩晨劝他道：“反正易潇下星期一就回来了，到时候她们那些女生的注意力就不在你身上了。”
　　也对，反正还有一星期，就过去了，一星期后的生活，应该会变回之前那般“风平浪静”吧。
　　至少在那时，他是这么认为的。
　　***
　　周一这天刚好下着小雨，早会取消了，这也意味着可以不用那么早过去上课，很多学生都是带着惺忪的睡眼，慢悠悠地朝教室走去。
　　反正早会课，不会点名。
　　“好困啊——这种天气，太适合睡觉了。”柯喻懒懒地伸了伸胳膊，他昨天晚上赶作业赶了整整一个晚上，压根没怎么睡过觉。
　　“谁叫你每个周末的作业都拖到周日晚上才做，怪的了谁？”谢浩晨默默地吐槽着他。
　　柯喻白了一眼旁边的两个人，连连抱怨着：“所以在我这么危急的时刻，身为好兄弟，你们两个居然都置之不理，你们就忍心看我一个人孤军奋战？”
　　“你还敢提，上次是谁抄作业抄到连名字都忘了改？结果害我被老师罚抄课文的？”谢浩晨瞪着他。
　　“哦……那次啊……什么时候来着……多久之前的事了，我都忘了……”柯喻见状，赶紧扯开话题：“诶，子漠说真的，你家那几个保镖真的挺称职的诶，你在哪雇的啊，给我也介绍一下呗！”
　　“家里派的，我也不知道。”他压根就没让他们跟着。
　　“哇，富二代就是好啊，连说话都这么帅的。”好像从上次开始，柯喻就很崇拜子漠了，这种面对一帮凶神恶煞的女生还能那么淡定强势，对一群保镖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人，真的是他的偶像。
　　但是子漠本人确不这么认为。
　　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活得像柯喻这么自由自在，潇洒自如。
　　“不过说真的，今天其实可以多睡四十五分钟的，因为早会课是可以不用去的。”柯喻忽然放慢了脚步。
　　“为什么？”就算平时不点名，但是这种情况班主任特别喜欢搞“突击检查”。
　　“易潇不是今天回来吗？”
　　“所以？”
　　“校门口那边肯定会有一堆记者和粉丝在的，那理所当然地会塞车啊。”
　　今天的走读生倘若不提早过来的话，肯定会被堵在门口的，毕竟易潇来学校的时候可是有过塞了整整两个小时的记录。
　　那个人的影响力就是这么大。
　　放眼望去，程子漠这才注意到周围走着的那些女孩子今天脸上都化了妆，穿的也比平时时尚华丽了许多，动作也淑女了不少。
　　这些人，完完全全跟平时，判若两人。
　　“啊——易潇的车！”
　　安静的空气中，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一声，紧接着，无数的目光纷纷投向一个地方，欢呼声接二连三地串联在了一起。
　　所有学生都停住了脚步。
　　广场上。
　　一辆黑色的车子缓缓驶进校园，停在正中央，最显眼的位置上。
　　车门打开。
　　有人走出来。
　　无数的女生拥簇上去，她们的呐喊声简直可以响彻整个广场，无数的手机闪光灯闪烁着，对着那个刚刚走出来的经纪人。
　　学校的保安围在车子的旁边，拦着那些想要冲进车子里面的女生。
　　雨停了下来。
　　远远的天边似有似无地闪现出彩虹。
　　淡淡的光芒洒在广场上，洒在那辆黑色的车边。
　　一个高挑的身子慢慢地从车子里面走了出来，他下了车，他戴着棕色的墨镜，黑色的鸭舌帽，站在车旁，耳朵上戴着的耳机仿佛将外界的一切声音隔绝了出去。
　　冷淡的眼瞳中，看不出一点一丝的浮动，对他而已，这仿佛只是家常便饭的场面而已。
　　在保安的掩护下，他朝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啊——易潇——”
　　“易潇——我喜欢你——”
　　“易潇——”
　　“……”
　　无数的尖叫声在耳边炸开，女孩们的叫喊让整个场面变得混乱起来，她们围成一圈又一圈，争先恐后地往里面挤去。
　　“这样下去不会出什么事吧？”
　　柯喻边走边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他一年级的时候也见过这种场面，但是当时并没有现在这么严重，连人都看不到的。
　　“能出什么事？”
　　“比如踩踏事件之类的？”柯喻想着那些在新闻里面看到的东西，不禁担忧起来，而后立马伸手拉住了忽然走出去的程子漠，问：“喂，你去哪啊？”
　　“上课啊。”程子漠指了指教学楼的方向。
　　“现在过去也没有，因为我们根本上不了楼的。”
　　柯喻一副经验很丰富的样子。
　　现在教学楼的楼梯口那边，应该全是人，虽然已经派了很多的保安守在那里，但是还是会有许多的学生会在那里逗留，一留就是半个多小时。
　　“现在看，来我们是注定迟到的了，不如去餐厅喝杯咖啡，还不用早读了。”柯喻忽然觉得还挺开心的，因为今天早上的早读课是默写课文。
　　正当他自信满满地把借口都编好了的时候，谢浩晨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做什么梦呢，教学楼没人。”
　　“诶？”
　　柯喻一愣，放眼望去，教学楼前边真的空荡荡的，除了几个站着的保安，就只有几个抱着书上学的好学生。
　　人都去哪了？
　　他扭过头问道：“刚刚的那一大堆人呢？”
　　“他没往教室的方向走。”程子漠提醒他道。
　　“不去教室？他不是回来上课的吗？那他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
　　程子漠淡淡地留下了这句话，转身走向教室，而谢浩晨也耸了耸肩，走了过去，只剩下柯喻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站了很久，他满脑子只有一件事——
　　今天早上的默写怎么办？
　　***
　　很幸运地，由于早上的语文老师因病请假，默写延迟到了下周，柯喻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毕竟躲得过初三，躲不过十五。
　　语文课课改成了自习。
　　原本的自习课应该是安安静静地各看各的书，但是今天似乎过于特殊，不知道是哪个女生开了个头之后，就形成了一个小圈子，热热闹闹地开始讨论起关于易潇的事情来，而作为班长的何茜也是易潇的忠实粉丝，她很快地就融到了那个圈子中去。
　　几个男生见状，也纷纷开始丢掉课本，讨论他们的话题，反正月考才刚刚结束，非要弄的那么严谨干什么呢。
　　程子漠的位置在最后一排的靠窗位置上，他戴着耳机，刷刷地解着那几道物理大题，这次物理试卷发下来的时候，他才发现那几道大题都错在了结果上，连连掉了好几分。
　　这种事在他的人生中并不是没发生过。
　　但是这次是例外，因为他发现就算把那分加上去，他依旧是第二名，那个第一名的人，几乎是以全科满分的成绩占据的榜首。
　　他不相信，人和人之间的差距，能大到这种程度。
　　“喂——”柯喻来到他的位置旁，拉下他一边的耳机，说：“别算了，老师又不会查，我们聊聊中午吃什么吧，下午体育课诶，我们要不要出去补充一下营养？要不然连步都跑不动了。”
　　“下午数学课的作业，你做完了？”程子漠提醒着他，像柯喻这种拖延症这么严重的人，估计不到最后一刻，他是不会动作业的。
　　“没有。”他摇摇头：“但是有你们嘛，我怕什么？”
　　“你少来，到时候考试不及格你别赖我们。”谢浩晨已经懒得去理他了。
　　“开什么玩笑？我次次考试都不及格，什么时候赖过你们了？”
　　“……”好像是诶，也不是柯喻的美术水平确实优秀，谢浩晨都有点担心这小子毕业之后要怎么办了，顿了顿，他说道：“好吧，刚好你欠我一顿甜品，听说最近开了一家甜品店，中午过去试试吧？”
　　“啊……我请？”
　　“要不然？债可是你欠的。”
　　“……”柯喻原本还想好好坑子漠这个大少爷一笔的，偏偏半路出了一个谢浩晨要跟他对干，他到底是哪里惹到这小子了，每次都在他那里碰墙，“好吧，只请这一次，不过记得把你们的作业给我抄一下。”
　　“OK，可以。”
　　谢浩晨难得如此爽快地答应的时候，柯喻却又插了一句：“啊，对啦，我不要你的，我要子漠的。”
　　“……”
　　“……为什么？”
　　两个人同时看向柯喻。
　　柯喻凑到了子漠的耳边，小声地说道：“他的错误太多，我可不想被老师叫去办公室。”
　　“柯喻你真的是……”
　　谢浩晨还是听到了，他拿起子漠桌子上的那几本书，直接想砸到柯喻的头上的时候，忽然听到他喊道：
　　“啊——易潇。”
　　“你少骗我。”
　　“真的是易潇啊，他来上课了诶。”
　　他这句话的声音还是挺大的，班里的学生们在听到了之后，纷纷抬起头，看到教室的后门那边去，紧接着，有几个女生已经忍不住地叫了出来。
　　教室后门的地方。
　　易潇缓缓地从走廊走进来。
　　他的墨镜已经摘了下来，那双眼睛，是深沉的红棕色。
　　他面无表情，一步一步地往自己的位置上走着，空气寂静到让人紧张起来，仿佛只为衬托他那高贵的气质。
　　此时此刻，竟然没有一个人发出一点儿的声音，就像是被他那孤高冷傲的气质给完全压下去的一样。
　　他停了下来。
　　在他的位置旁。
　　然而他没有坐下去，他的视线，居高临下地停留在那个依旧低头解题的少年身上，红棕色的眼眸下，若隐若现地闪过一点星光。
　　淡淡的空气里。
　　他的声音清冷低沉：
　　“程子漠？”
　　笔尖停了下来，子漠微微仰起头，骤然对上了那双红棕色的眼眸。
　　那双眼睛，仿佛比照片上更加美丽，这是程子漠对他的第一印象。这个人确实很高，应该是有一米八五的，因为一米八的谢浩晨站在他的旁边也看得出要比他矮。
　　恍惚间，程子漠似有似无地感受到了冰冷的气息迎面而来。
　　他微微抬起眼眸，问道：
　　“干什么？”
　　“你就是程子漠？”
　　“对。”
　　“听说是你弄坏了我的钢琴？”
　　看起来这个人的消息还真的是挺灵通的，回到学校还没半个小时，就已经气势汹汹地来找他“算账”了啊。
　　只是，子漠的语气依旧是那般地不愠不火地：“但也是我帮你修好的。”
　　“你不知道我最讨厌别人碰我的东西吗？”
　　他的语气忽然低了不少，隐隐约约之中仿佛周围环绕着一种危险的压迫感，让站在一旁的谢浩晨都紧张起来，他在想要怎么帮子漠去解释这些。
　　然而。
　　当事人好像一点都没意识到一样地，他的声音依旧慵懒自然：
　　“不知道。”
　　那一刻似乎所有的女生都发出了诧异的声音，当是她们又不敢大声说出来，只能站在远远的地方指指点点地交谈着。
　　出乎意料地。
　　易潇并没有生气，反而，他的嘴角，微微地勾了起来，他像是在笑，那抹笑容，美到足以让人窒息。
　　身后的那般女生，忍不住地发出了惊呼声。
　　不知为何，易潇的声音忽然变平淡了不少，没有刚刚的那般强势了：“那请你记住，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哦。”
　　程子漠的回答依旧是那样，好像是一个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小孩子一样，对一切的事物都是这种平淡的感觉。
　　不得不说，易潇长得确实很好看，尤其是在他笑着的时候，程子漠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女生痴迷于他。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的事，他对这个人，其实有点反感。
　　简而言之，就是不喜欢他。
　　可是，对面的那个人竟然好像还没有要罢休的意思。
　　对着子漠那永远淡然的态度，他却仿佛越来越有兴趣了一样，轻笑地着看他，那双美丽的眼眸里淡淡地闪着光芒：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那我可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
　　对程子漠而已，这仿佛是□□裸的警告。
　　但是，他的警告，给错人了。
　　也许当红偶像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的声望和特权，但是程氏集团的大少爷，是他绝对惹不起的，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让一个艺人永远都不出现在电视上，或者让一个不知轻重的学生永远离开这个学校。
　　但是子漠不喜欢发火，更不喜欢照着父亲教他的那一套，要对某些得罪他的人一个沉重的教训，一个安安静静的校园生活才是他真的想要的。
　　定了定，程子漠凝视着他，静静地说道：“如果那架钢琴真的对你这么重要的话，那你就不要放在学校，毕竟，这是公共场合。”
　　“你……难道是在教我要怎么做吗？”易潇有点诧异。
　　“你可以这么认为。”他淡然回答道。
　　易潇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我本来想算了的，你这是非要挑战我的底线？”
　　越想尽快撇开这件事情，却似乎纠缠得越紧。
　　易潇似乎连一点放手的意思都没有。
　　子漠淡淡眨眼：“我没兴趣知道你的底线在哪？”
　　“看来你是不知道得罪我的下场有多严重。”
　　易潇眯了眯眼，这一举一动在众女生眼里都足以让她们心跳加速，然而在程子漠的眼中，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很危险的气息。
　　这是自从母亲去世之后，他第一次感受到心猛然地颤了一下。
　　瞬间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个人，好像不是普通人……
　　空气里寂静得紧张。
　　谢浩晨连忙出来圆场，他不希望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就产生误会，更不希望子漠继续被全校的女生围攻，便上前一步提议道：“易潇，难得你回来一次，就不要讨论这种不开心的话题嘛，中午我们去外面吃饭怎么样？是柯喻请客哦。”
　　柯喻愣了一下，看到谢浩晨对他使的眼色，连忙说道：“对对，我们说好了的一起去的，对吧，子漠？”
　　“我不去。”他淡淡地转过头，继续带上耳机看题。
　　“为什么？不是说好了吗？”
　　“我讨厌被人围着。”
　　柯喻猛然反应过来，对啊，跟易潇出去，要是被人给认出来，那到时候不得被人围死……
　　“你难道有孤僻症吗？”
　　头顶骤然间飘下来轻飘飘的一句话，却重重地砸到了子漠的头上，他猛然抬起头，看着易潇对着他的那抹奇怪的笑容。
　　更难以想象的是，这句话居然是从这种人的嘴里说出来的，一个连钢琴都肯让别人碰一下的人，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子漠静静地望着他，说：“那你是……重度洁癖？”
　　“STOP!这个话题就此结束。”谢浩晨连忙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这样子下去，估计又要吵起来了，“比起这个，更重要的不是要想想怎么榨干这小子的钱包吗？”
　　谢浩晨指了指还懵在原地的柯喻，笑着说道。

　　第四章

　　彩虹甜品店开了还没有一个星期，但是顾客却挺多的，因为这家店除了普通的甜品以外，还备有主食，在二楼专门设置了餐厅，前台有外卖服务，对某些喝完下午茶的人，可以顺便点份外卖，拎着回家去。
　　但归根到底，作为一家甜品店，更多的人是喜欢来这里喝下午茶的，像他们大中午这种直接来这里吃饭的人，可能真的没有几个，不过这也刚好，人少的话，易潇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被认出来。
　　几个人点了炸鸡，披萨和蛋糕，考虑到不是自己掏腰包，谢浩晨毫不客气地点了一大堆，反正柯喻平时零花钱也挺多的，他应该不心疼。
　　“喂，你是早上没吃饭还是故意整我啊，点这么多！”柯喻盯着桌子上那一大堆食物，不甘地抱怨着，他这个月的零花钱还要买零食呢。
　　“是你自己说的，下午体育课，不吃饱一点，跑步怎么跑得动？”谢浩晨一点都无所谓，反正花的不是他的钱。
　　“没人性。”柯喻瞪了他一眼，却无可奈何，只能自认倒霉，当初怎么偏偏就要和这个人打赌呢？
　　谢浩晨懒得再听柯喻的抱怨，索性把话题对准了易潇，：“对了，易潇，这一次你回来多久啊？该不会又是昙花一现吧？”不知为何，他从刚刚开始就感觉易潇好像跟平时不太一样，但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不一样。
　　“应该会待上一段时间，因为我刚刚把最近通告都推掉了。”易潇淡淡地笑着，他细细地品着那杯刚刚送上来的奶茶。
　　“推掉，为什么？”柯喻眨了眨诧异的眼睛。
　　“不为什么，就是感觉，校园生活没有以前那么无聊了，因为找到了更有趣的事情做。”
　　“有趣的事？比跟女子偶像组合同台还有趣吗？”
　　“嗯。”
　　易潇的笑容有种邪魅的美丽，缓缓地抬起头，视线不自觉地停留在了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少年身上。
　　他在第一眼见到程子漠的时候，就觉得他的皮肤很白，那样好的皮肤在女生身上也是很少见的，而且不得不说，他的五官很漂亮，跟自己那般霸气的美感截然不同，他像是在冷傲的美中微微透映点点温和。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视线，竟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没法从那个人的身上移开了。
　　“比跟女子偶像同台还有趣的事情……难不成你恋爱了？”
　　柯喻的脑海里总能迸出奇怪的想法，但更奇怪的是，易潇并没有立刻否认，只是浅浅地一笑：“也许，快了。”
　　“哇——班里那班女生又该疯了。”柯喻感慨道。
　　对这两个人越来越奇怪的对话，谢浩晨一点的兴趣也没有，相反，从刚刚开始他就在看着子漠，因为子漠好像完全没食欲一样，眼前的那堆炸鸡，基本没怎么动过。
　　他忍不住地问道：“子漠，你不舒服吗？”
　　“没有啊。”
　　“那你不吃东西？”
　　“我不饿。”他的声音很轻，一点儿力气都不带，“我喝咖啡就够了。”
　　“你早上不是只喝了牛奶吗，怎么可能不饿啊，我早上吃了三个面包现在都快饿死了。”柯喻不可思议地盯着他。
　　“我没什么胃口。”他的眼瞳清淡无比。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胃口，就是相比桌子上的这堆东西，他更在意的是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从刚刚开始他就一直在盯着他看。
　　“干什么？”他对上了易潇的眼睛。
　　“没什么。”对方对着他轻轻地笑着：“只是觉得你吃东西的样子挺可爱的。”
　　“谢谢。”
　　他淡淡地回答着他。
　　柯喻差点把嘴里面的饮料给喷了出来，这两个人的对话怎么这么奇怪啊，他一头雾水地看向谢浩晨，谁知道对方的表情比他还不可思议。
　　“那个……饮料没了，我们去续杯吧。”
　　他冲着谢浩晨使着眼色，虽然只要按铃叫下服务生就可以的，但是他偏偏就想自己去，谢浩晨也懂他的意思，一口气把杯子里面的饮料喝光，两个人一起玩服务台那边走去。
　　“喂，那真的是易潇吗？”柯喻边走边小声地对他说道：“易潇怎么可能说出那种话？还是对一个男的？”
　　他想想就觉得有些恶心。
　　“你问我，我去问谁？”谢浩晨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不过，你叫我出来是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寻找真相。”
　　两个人的身子停在了转角的地方，那里还有盆栽遮挡，确实是个不错的观察场所，毕竟柯喻从刚刚开始就很好奇，如果只剩下这两个人，会发生什么。
　　但是他忽略了一点，他找的这个地方，离他们原来的位置，实在太远了。
　　空气中弥漫着悠扬的音乐。
　　平淡的旋律不夹杂一丝起伏，仿佛平静道让人沉醉于其中。
　　易潇摆弄着手里的吸管，他饶有兴趣地搅弄着那杯子里边的冰块，视线却丝毫地没有从对面少年的身上移开过。
　　然而子漠的视线却从来都未曾停在他身上过。
　　“你该不会是因为把我的钢琴弄坏了，所以没办法对着我吃饭吧？”易潇忽然开口，他的声音磁性低沉，仿佛在笑他一样。
　　“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买一架新的给你。”子漠似乎毫不在意。
　　“你会弹钢琴吗？”他眯着眼睛，对他轻轻微笑着。
　　他沉了一会，答道：“……不会。”
　　“你说谎了。”易潇的手托着下巴看着他，那笑容仿佛更加地邪魅动人，好像具有魔力一样，可以牢牢地把人吸引住。
　　“你的手指很漂亮。”
　　“谢谢。”程子漠不知道他说这些话的意思。
　　“你长得也很漂亮。”
　　“……”这句话不知是夸还是贬，总之让子漠浑身不舒服，他冷冷地凝视着他道：“直接一点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易潇失笑：“别那么认真，我不过是想知道是谁弄坏我的钢琴的而已？”他的眼睛似乎具有魔力：“不是你，对吗？”
　　子漠仿佛永远也猜不透，这个人的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
　　他到底是已经知道了真相，还是只是试探而已，这大概是程子漠生来第一次觉得，人心原来这么难猜。
　　“是我。”程子漠的眼神冰冷自然，一点感情都流露不出来的感觉，如他猜不出易潇的内心一样，他也不会让易潇猜出他的。
　　“你又说谎了。”对方却骤然断定道。
　　“你以为你是测谎仪吗？”他不慌不乱。
　　“我只是想提醒你，对那些随便碰我东西的人，我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们的。”易潇虽然笑着，但是那语气，却带着沉沉的力量，压迫在他的心头。
　　“哦。”子漠的声音永远都是这么轻盈，他早已习惯了压力这种虚无的东西。
　　“所以，你还是甘愿当这个替罪羊吗？”易潇的语气，或是疑惑，或是惊奇。
　　“你的想象力很丰富。”他好像是在称赞。
　　易潇笑出了声：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可爱。”
　　程子漠的身体微微一颤。
　　可爱这个词用在男生身上，感觉有点不合适，第一次也就算了，但是这已经这个人第二次这么说他了。
　　保持着平静的神色，子漠盯着他：“你的语文看起来没学好。”
　　“没事，你听懂就行。”易潇静静地笑。
　　听得懂，但无法理解。
　　子漠索性地偏过了头，不想再去看他。
　　突如其来的音乐声也刚好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易潇的手机响了，他接通，听了几秒之后，就挂断，站了起来，从窗外映进来的阳光淡淡地洒在他那俊美的笑容上，他的声音温和到不可思议：
　　“跟你聊天真的挺有趣的，可惜我待会还有事，先走了。”
　　“拜拜。”
　　子漠对着他挥了挥手，巴不得他早点离开。
　　易潇看着他静静的眼眸，定了好一会儿，忽然，他凑了过去，在子漠意识到了的时候，那双美丽的棕红色眼眸已经离他近在咫尺。
　　他有些呆住。
　　耳边淡淡地响起了那个低沉又充满着魅惑的声音：
　　“你嘴角沾到蛋糕了。”
　　下一秒，易潇修长的手指竟然轻轻地抚上了他的唇边，完全没料到的他一惊，条件反射般地拍掉了他的手，然后自己用手指擦拭掉。
　　等等，他刚刚好像并没有吃蛋糕。
　　猛然地反应过来之后，他才发现易潇的手指上沾着白色的奶油，那个人居然还笑着对他说道：
　　“蛋糕很好吃，你不试试吗？”
　　子漠带着微微地怒气看着他。
　　易潇慢慢地将剩下的奶油舔净，抽过纸巾，擦了擦自己的手指，轻快地对着他挥挥手，笑着说道：
　　“那我先走了，体育课再见。”
　　柯喻和谢浩晨就这么躲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他们两个的一举一动，对他们而言，简直就是在看哑剧。直到易潇拿起书包先一步离开的时候，他们两个才慢悠悠地回到座位上。
　　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诶，易潇怎么走了？”柯喻坐下来，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解地问道。
　　“怎么了，子漠？”谢浩晨觉得他的表情有点不对劲，像是被人惹到了的那只沉睡中的狮子，随时可能发飙一样。
　　“没什么。”
　　他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拿起书包：
　　“我吃饱了，先回学校了。”
　　说完，他也离开了，谢浩晨和柯喻愣愣地看了看对方，不知是谁惹到了谁。
　　***
　　下午的数学课易潇并没有来，直到第二节的体育课他才出现，引得班里的女生一片欢呼，全都无心练球，跑去围观他打球。体育老师见状，不由得火冒三丈，直接下达了练习任务，全班跑圈。
　　整整两千米。
　　虽然雨停了，但是操场还是湿漉漉的，尽管有学生表示抱怨，但还是拗不过体育老师，在一阵怨恨声中，学生们纷纷被逼上了操场。
　　虽说是长跑，但是老师并没有管太严，只要跑完两圈，回来签个到，就可以自由活动了，然而，没有时间限制的跑步，跟散步，没什么两样。
　　程子漠平日里一向坚持着锻炼，跑个几千米对他而言，不是什么难题，但是这次，经常都是跑在最前面的他这一次又变成了第二。
　　他就眼睁睁地看着易潇在他前面到达终点。
　　冲过终点之后，子漠才发现自己刚刚似乎冲得太过猛了，连连的喘气让他感觉脑袋有点晕，他微微半蹲了下来，调整着自己的身体。
　　看到那边满脸轻松的易潇在对着自己淡淡微笑，他索性别过脸去，直接在体育老师那里签完名之后，直径走向洗手间。
　　原本就想直接洗个脸，之后就会教室去自习的，然而，在他走出洗手间的那一刻。
　　他差点摔到。
　　“你干什么？”
　　他看着靠在墙边喝着水，一脸淡定自若的易潇，心中不由得一怒，差点冲上去直接给他一拳。
　　“喝水。”他晃了晃手中的水瓶，“不过你平衡不错啊。”
　　“这就是你的报复吗？”子漠没有接他的话，反而静下心来，平淡地看着他，他觉得，易潇可能是因为钢琴的事才这么捉弄他的。
　　“你觉得呢？”他似乎不想让他这么快知道答案一样地反问。
　　“那你未免也太幼稚了。”
　　子漠的眼眸冰冷。
　　易潇淡淡一笑，他提醒着他：“我怕不幼稚的，你受不了，想试试吗？”
　　“不想。”
　　他如实的回答让易潇有点诧异。
　　“我警告你，如果你还想在娱乐圈待下去的话，别惹我。”
　　程子漠冷冷地叮嘱着他，毕竟程氏集团的大少爷，也没有那么好惹，小时候曾经亲眼看着那些得罪他的人怎么被校方强制逼退学的。
　　虽然那并不是他的意思，一切都按着父亲说的发生而已。
　　所以，他的生活一直都是平淡而乏味的，像个普通学生一样认真读书，却没有普通学生该有的校园时光。
　　就是这般无聊的人生，仿佛被写好一样，烙印在他的生活道路上。
　　***
　　易潇的出现就像是一个不稳定因素，已经完完全全地打乱了子漠的生活。
　　他有时上课睡觉睡到一半，居然不是被老师叫醒，而是旁边的那个人直接把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冰块塞到了他的衣服里；有时倒完垃圾回来，不知道为什么垃圾桶的旁边还有满满地两袋；有时作业本发下来，会看到上面那像粗糙的涂鸦，水平就像是幼儿园的小孩画出来的一样。
　　那个人是小学生吗？
　　程子漠愤愤地看着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易潇。
　　他问过同班的同学们。
　　班长何茜告诉他，易潇虽然长得很帅，很受女生欢迎，但是他跟他们从来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永远都不能走到一起，因为易潇身上的光芒太过耀眼了。
　　男生们也对他说过，易潇身上有一种难以接近的气质，跟他聊天，总是感觉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堆积在心口，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但是。
　　为什么。
　　程子漠居然一点都感觉不到。
　　那简直就是在陪一个幼稚园小孩玩他稚嫩的过家家游戏。
　　***
　　易潇回来了。
　　班主任也开始组织踏青的事情，虽然情非得已，但是答应过的事，还是要实现的，碰巧这个周五学校要准备校庆放假，所以他就直接地组织了一次班级旅行。
　　地点选在了海边。
　　在到达了目的地之后，由于时间已经是十点多了，加上分配房间等事情弄得比较久，已经没有什么时间能出去玩了，为了学生们的安全着想，他规定他们十一点之后全都不准外出，一律待在酒店。
　　坐了整整几个小时的车，也没有多少学生还有玩的力气，第一天的晚上，大概会过的很平静。
　　在柯喻看完了房间的分配表之后，他已经提不起什么兴趣了，跟谢浩晨住一间，那是再普通无聊不过的事情了，就在他转身准备拉着行李离开的时候，却骤然被人拉住了手臂。
　　他回头一看，是子漠。
　　“跟我换房间。”子漠的声音很小，他是专门对他说的。
　　“好啊。”
　　柯喻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人想跟谢浩晨那个木头住在同一间房，那他可是巴不得换的，只是他很好奇：“你跟谁住啊？”
　　“鬼。”
　　“鬼？”柯喻一颤。
　　“幼稚鬼。”
　　“哈？谁啊？”
　　“子漠，你站在这干什么？易潇已经上去了。”谢浩晨走过来提醒着他，顺便把房卡递给了他：“不过他忘了拿房卡，你快点上去帮他开门吧。”
　　“你跟易潇住？”
　　柯喻话一落音，才发现自己刚刚的声音有点大，立马拉着两个人走到一边，一脸正经地对着子漠说道：
　　“不好意思了，子漠，这个忙我帮不了你了。”
　　“为什么？”
　　柯喻朝女生那边看了一眼，忧心忡忡地说道：“之前有一次班级的活动需要讨论分组，当时跟易潇在一组的那个男生不过跟他在图书馆坐了不到两分钟，出来之后就被女生们采访了整整一个星期。”
　　“采访？”
　　“比如说，她们会问你‘易潇都喜欢读那一类的书啊’、‘易潇有没有告诉过你他喜欢的类型’之类的话，只是进个图书馆就有这种下场，那跟他在一个房间里待个两三天的话，估计这一个月都得被女生跟踪了。”柯喻摆摆手，道：“你知道，我最不会应付女生了。”
　　“……”
　　程子漠有点无语。
　　虽然柯喻的描述确实有点夸张，不过他也相信，这是事实，因为在他问完了班里的所有男生之后，得到的，都是同一个答案。
　　有的确实是怕麻烦，有的说是跟易潇无法交流，理由千姿百态，就是结果都是一样的。
　　再一次地看了那张宿舍分配表，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五章

　　“8019……”
　　程子漠按照房卡上的房间号，坐电梯来到了八楼，整个班的同学基本上都住在这一层，这是班主任刻意安排的。
　　子漠刻意在楼下拖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上来，因为听说易潇没拿房卡，现在他应该还进不去房间。
　　但是。
　　当他停在8019的那个房间门前的时候，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门是关着的。
　　他去哪了……
　　子漠有点疑惑地在门前站了有好一会，忽而反应过来好像易潇去哪了好像跟他没什么关系吧？那个人不在这里不是更好？
　　他拿出房卡准备开门的时候，房门忽然自动地在他面前打开。
　　“等你很久了。”
　　易潇高挑的身影站在他的面前，他的笑容在淡淡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地迷人，他伸手抽过他拿在手里的那张房卡，对他笑道：
　　“别站在那了，进来吧。”
　　易潇转身把房卡插入取电开关中。
　　“等……等等，你怎么进来的？”子漠愣了愣，连忙拖着行李箱跟在他的身后走了进去，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背影。
　　“穿墙进来的。”他扭头对他轻轻一笑。
　　“你刚刚怎么开的灯？”
　　他看了看那个取电开关中的房卡，刚刚进来的时候那里面并没有卡啊？那为什么刚刚的灯会是开着的。
　　“你猜。”易潇做到了床上，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
　　比起这个，更让程子漠震惊的是，这个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床，看起来班主任为了给他们省钱也是费了不少功夫的。
　　先别说他从小到大就没跟别人睡过一张床，跟易潇？那他明天早上起来不知道得被那堆女生缠到什么时候。
　　顿了顿，他缓缓地朝旁边的沙发走了过去。
　　易潇坐在床边，轻笑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那张沙发并不大，但是足以让一个像他这么高的人躺平，忽然，他眼里的笑意更浓：
　　“有床你不睡，睡沙发？”
　　“要不然你睡沙发也可以。”子漠没有回头，慢慢地整理着他的东西。
　　“你在害羞吗？”
　　这句话然程子漠的手指一抖，他忍住了，没有转身，还是那样僵僵地站着，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对他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幼稚也不用幼稚成这种程度吧。
　　他不想去搭理他。
　　然而易潇的声音却再一次地在他身后回荡：
　　“你喝酒吗？”
　　“不喝。”他咬牙回答着他，这个人怎么总是问些莫名其妙的东西，都还是高中生，喝什么酒。
　　“为什么？”
　　“不喜欢。”
　　“也对，像你这种三好学生，估计连课都没有逃过吧。”易潇的声音里满是笑意。
　　“……”
　　他可不想承认自己是什么好学生，毕竟除了成绩比较好这一点外，其他的项指标都只是到达刚好及格的程度，剩下的一切全都是父亲那万能的金钱势力替他码平的。
　　程子漠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默默地将洗漱的用品拿了出来。
　　身后的那个人似乎站了起来，他听不出他的脚步声是往哪走的，但今天已经坐了一天的车了，那个人，应该是想洗澡睡觉了吧，毕竟易潇也是会累的。
　　“你看玄幻小说吗？”易潇的声音忽然又响了起来，他像是不想安静一样地，又找话题跟他聊天。
　　“不看。”
　　“那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存在吗？”
　　程子漠瞬间觉得，跟这个人聊天，简直就是降低自己的智商，怎么老是问这些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的问题？顿了顿，他还是回答了他：
　　“不信。”
　　“为什么？”
　　“除非你弄只鬼来给我看。”
　　就算易潇本事再大，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吧，毕竟他还是挺相信科学的。
　　那边终于安静了下来，难得他也有接不上话的时候，程子漠的心里是这么想的，可是，事实总是和想象相反，下一秒，身子忽然地被身后的那双手臂扳过去。
　　他被迫地转过了身子。
　　那双红棕色的眼眸正正地和他对视了上去。
　　看着那个带着谜一样的笑容的男生用一种很温和的眼神看着他，程子漠也不得不说，那双眼睛，真的是太美了。
　　“看到了吗？”他忽然问他。
　　这无厘头的提问让子漠有点摸不着头脑，看什么？看他吗？难不成他是鬼吗？怔了一会之后，忽然想起来，确实，这是个幼稚鬼。
　　“看到了，可以放手了吗？”他有点不习惯被人抓着。
　　“看到什么了？”易潇似乎不想放手。
　　“幼稚鬼。”
　　“呵——”易潇笑出了声：“原来在你眼里我是这么可爱的形象啊？”
　　“……”
　　程子漠瞬间无语，为什么这个人怎么想事情的方向总能这么奇葩啊？他想转身继续收拾东西，却发现易潇还是牢牢抓着他的手臂。
　　“放手。”他淡淡地提醒着他，因为他不是很喜欢跟不熟的人有过于亲密的身体接触。
　　易潇却还是那个淡笑的表情看着他：“是你先勾引我的，还要我先放手？”
　　勾引？
　　程子漠想都没想过自己会跟这个词粘上边，这个人在说些什么呢？他没心情再跟易潇耗下去，直接地想甩开那只缠在他胳膊上的手。
　　却发现，那个人的力气大到出奇。
　　“怎么了？这么怕我吗？我又不会吃了你。”
　　易潇的脸不知何时离他那么近，好像有下一秒就碰上来的趋势，他连忙别过脸去，心跳却在不知不觉中加快了速度。
　　“谁怕你了，我要收拾东西。”
　　“哦。”
　　“还有……你赶紧去洗澡，已经很晚了。”
　　“嗯。”
　　这次易潇倒是应得很快，他松开了他的手，静静地打量着那个脸颊似红非红的男生，又一次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原来这么容易害羞啊？”
　　程子漠有点想骂他，从小到大第一次被人说“害羞”，但是他忍住了，因为这几天下来，他发现易潇是那种不管跟他怎么聊都能被他掰回来的人，那这样的话，还不如不理他。
　　转过身子继续收着自己的东西，身后的人也似乎静了下来，他听到了他的脚步声缓缓消失在浴室那边，心跳才缓了下来。
　　自己是怎么了？
　　居然连说话都变得那么语无伦次。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
　　瞥了一眼旁边的钱包，他甚至都想拿着身份证去楼下再开一个房间算了，但是考虑到这是班主任费尽心思帮他们定下来的房间，他还是没去。
　　浴室门被打开了。
　　易潇缓缓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边用毛巾擦着半湿的头发，边问他道：
　　“不去洗澡吗？”
　　程子漠慢悠悠地把眼前的书本放了下来，那一刻，他刚刚好对上了易潇的眼睛，垂在头发上的水珠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流下，湿透了的刘海自然垂下触及红棕色的双眸，帅气的脸庞上带着一种随意的成熟，□□的上半身的线条完美到让人移不开视线。
　　他迅速地别过脸去。
　　在那堆整齐的衣物中抽出了两件，避开着易潇的视线，走进了浴室。
　　程子漠在浴室里面待了很久，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去躲一个人，长这么大他第一次这么胆怯，尤其是在经历的刚刚的那种事之后，他跟无法直视易潇了。
　　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每一次跟易潇对视，仿佛都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他的心里蔓延开来。
　　大概是因为压力太大了吧……
　　他只能那么安慰自己，毕竟在他的人生中，那是第一个能够在成绩上打败他的人。
　　仿佛过了良久。
　　程子漠终于打开了那个浴室门。
　　在走出来的前一秒，他还在想要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易潇，后一秒，却发现那个人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微微的灯光中。
　　易潇的睡颜简直美到不可思议。
　　他睡得很安静，眼睛轻轻闭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带着淡淡的水痕，俊美的五官此时显得更加立体自然。
　　程子漠有些看呆了。
　　但是他很快地回过了神来，因为他对一件事很诧异，易潇的头发到底是怎么干得这么快的？
　　在那里站了一会之后，他轻轻地走到旁边，关了灯。
　　那个晚上，程子漠整夜都没睡着。
　　***
　　第二天的海滩上是一片欢声笑语。
　　这天刚好是周六，来海边玩耍的游客也挺多的，班主任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严厉禁止他们进到海里去游泳。
　　几个男生在人比较少的海滩边拉了个网，就开始那边组织起了排球比赛，大部分的同学都加入到其中去了，而剩下的几个，有的在旁边玩沙雕，有的在一边吃东西，有的在商量着怎么瞒过班主任下海去游泳。
　　“喂——子漠，我们去游泳吧。”
　　柯喻不知从哪拖了一个大大的游泳圈，坐在子漠旁边劝说着他一起下海玩：“难得来一次海边，不下海不就浪费了吗？”
　　“不去，我要补觉。”
　　程子漠的脸上盖着一顶草帽，他正躺在遮阳伞下的椅子上，闭眼休憩，从今天早上开始他就被班里的那几个女生缠着要易潇睡觉的照片，直到一直默默跟着他的那几个保镖的出现，那些女生才讪讪离去。
　　现在的他不管是心情还是精神都处在最低的水平线上。
　　“你昨天晚上没睡觉啊？”
　　柯喻一把拿下他的帽子，刺眼的阳光随即洒下来，弄的他的眼睛证都睁不开，几秒过后，他的视线才微微清晰，看到了柯喻和其他的几个同班的同学站在旁边。
　　那些人已经换好了泳衣，随时可能下海游泳。
　　“真没睡觉，让我休息会吧。”他没意识到到自己说话的语气都软了许多，一点劲都提不起来，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就一个晚上都没合眼，在沙发上坐到了天亮。
　　“那我们可丢下你去玩了，要是老师问起来，就说我们去买东西喝了。”这似乎才是柯喻来找他的真正目的，因为谢浩晨那家伙被人拖去当排球比赛的裁判了。
　　“哦……”
　　似有似无地回答后，他戴上耳机，重新拿起那顶帽子盖在脸上继续睡觉。
　　涌来的疲倦感让他睡得很沉，隐隐约约之中，只是感觉胸口很闷，脑袋里不知道被什么填满了一样沉甸甸的，将他的意识完完全全地压了下去。
　　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睡了多久。
　　只是觉得周围的阳光似乎退去了不少，他盖在脸上的那顶帽子也不知何时掉到了地上，稍稍回过来的一点意识让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
　　拿出衣袋里的手机，看了下时间。
　　下午四点半。
　　那他才睡了两个小时啊。
　　他微微喘了口气，准备继续睡下去。
　　“醒了吗？”
　　那个熟悉的声音忽然间地在他的耳边响起来。
　　程子漠猛然地睁开双眼，刚刚的困意一下子化为虚无，迅速地坐了起来，看着那个完完全全把阳光遮挡住的高大的身影站在他的面前对着他淡淡一笑：
　　“我拍下来了哦，你的睡姿。”
　　易潇还刻意地拿出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没好气地看着他：“我说你真当三岁小孩吗？幼不幼稚？”
　　易潇的脸凑到更近了：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估计还没出生吧。”
　　刚刚睡醒的子漠并没有去在意他说的什么话，或者他本来就是认定这个人说的话是可听可不听的那种。
　　这么热的天他居然还戴着口罩和遮阳帽，看起来明星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但这些都跟他没有关系，他现在没什么心情跟易潇像老朋友一样坐下来闲谈，因为他的起床气是很重的。
　　“怎么了，脸这么黑？”易潇仿佛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的脸色。
　　“我提醒你一句，我特别讨厌吵我起床的人。”他瞪着他，定定地说道。
　　“哦。”
　　易潇似乎笑得更灿烂了。
　　他看着子漠在他的眼前缓缓站了起来，那种半睡半醒又刻意保持着冷淡表情的脸庞可爱到让人想去触摸。
　　只是子漠却忽然起身，专门绕了个圈子，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地起步离开。
　　“你不问我找你什么事吗？”
　　他连忙叫住他，可是这一招却好像对那个人没用了，下意识地易潇再补上一句：
　　“关乎到你人生的大事哦。”
　　程子漠脚步微微一怔，踌躇了一下，停了下来，他在等着他的下文。
　　易潇轻笑了起来，还刻意顿了一下，缓缓道：“我刚刚被她们拉过去打排球了，好不容易才找的借口跑出来，结果你居然这么冷淡。”
　　这个人好像很喜欢拖时间，可是，他现在可没有这个心情。
　　程子漠侧过脸，问他：“到底什么事？”
　　易潇的笑跟浓了，淡淡的光芒下，那个俊美的脸上带着一抹如阳光般温暖的微笑，对着他轻轻眨眼：
　　“想你了。”
　　“……”
　　程子漠真的是后悔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傻，停下来听这个人说话，明明知道那个人整天说的都是些不着实际的废话。
　　他立刻头也不回地朝海那边走去。
　　“害羞了吗？”
　　后面的那个人似乎跟得很紧，他的声音柔和得像那缕最慵懒的阳光，像是在哄着一个得不到糖果而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
　　“你不相信，我真的是想你了才过来找你的哦！”
　　前面的人猛然停住脚步。
　　程子漠猛然转身怒视着他：“你跟着我干什么？”
　　“没什么。”易潇淡淡地笑道：“我也走这边。”
　　顿了顿，转过身子，立刻选择了朝反方向走去，只是他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在躲避着易潇的视线，或者说，他一直刻意地回避着易潇的眼神。
　　不得不承认，那个人的脸简直就像有魔力的一样，源源不断地散发着一种能让人完全沉沦于其中的感觉，连他都差点看到发愣，这也难怪会有这么多的女生喜欢他了。
　　他在他的身边轻步走过。
　　不知道那个人现在是以什么的一种表情在盯着他看，但是他也不想知道，总之肯定很奇怪。
　　程子漠现在满脑子想的就是怎么快点离开这里。
　　忽然间。
　　他的胳膊被人抓住。
　　那种触觉让他的脑海中立刻倒映起了昨天晚上的情景，条件反射般地想甩开那只手，只是他这次抓得异常地紧，让他的胳膊完全无法动弹。
　　“放手！”
　　他压低了声音瞪着他。
　　“你游泳怎么样？”易潇的眼神忽然格外认真。
　　“……”他没搞懂他在说什么。
　　“可以下海救人吗？”
　　“……”
　　“如果不行，就去叫人。”易潇甩开了他的手跑了出去。
　　看着那片大海略呆了一两秒，他才猛然察觉到，柯喻他们，可能出事了。

　　第六章

　　下午四点多的阳光还是很灿烂的。
　　金黄色的海滩边，人流并未退去，反而这个时间段来玩耍的游客更多了，黑压压的人群一眼望不到尽头。
　　何茜躺在海滩上，大口地喘着气，她刚刚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游到一半脚突然抽筋了，差点还把同行的那几个想要救她的同学拖下水，幸亏易潇他们两个人及时赶到那里，才逢凶化吉。
　　不过，那一刻她竟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感，一向冷冰冰的易潇居然亲自跳到水里去救她了，那是她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咳咳——”
　　旁边的柯喻在吐出了几口水之后也缓缓地回过了神来，虽然他平时很不喜欢跟女孩子在一起玩，但是班长在他面前溺水了，他也不能不管啊，脑子一热就冲过去了，根本就没想到自己的游泳技术还不成熟这件事。
　　真的差点就要跟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没事吧？”
　　子漠在他的身边蹲了下去，他给他递过去了一条毛巾。
　　“没事没事。”柯喻甩甩脑袋，清醒了一点，他其实觉得有点丢人的，一个大男人被别人救，还被人这么围着，真的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他更想不到的是，子漠的力气和游泳技术居然那么好，轻轻松松地就把他从海里给捞了上来。
　　这个人到底有什么是不会的啊，他眼巴巴地看着他，道：“找个时间教我游泳吧。”
　　程子漠轻叹：“你还是想想要怎么跟班主任交代吧。”
　　“老师知道了吗？”柯喻一慌，连忙往大队伍那边望过去，只是离得太远了，他也不好判断出来那边是什么情况。
　　“你们穿成这样子，他早晚要知道的。”易潇淡淡地提醒着他们身上还穿着泳衣。
　　“啊——那我们先赶紧回去换衣服。”柯喻和几个下去游泳的同学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走之前顺带对两人说道：
　　“老师要是问起了的话，就说我们去买水了。”
　　程子漠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几个人慌忙地跑回酒店去，连那个租来的游泳圈都丢到了一旁，他微微叹了口气，对易潇说道：
　　“老师要是问起了的话，就说他们去买水了。”
　　“那你呢？”易潇略带笑容地看着他，仿佛跟刚刚判若两人。
　　“睡觉。”
　　他淡淡地对他说道。
　　易潇这次没有拦他。
　　他们两个也是全身湿透了的状态，这个样子碰上老师更不好交差，但他知道，如果他跟上去的话，那子漠可能就不会乖乖回酒店换衣服了，毕竟那个人在他的面前，还是像只炸毛的猫咪一样，一直保持着警惕的。
　　全身湿透很容易生病的，他倒是没什么关系，但是子漠看起来就像是很容易着凉的那一类人，他不能看着他生病。
　　海风吹乱了易潇的头发，而他一点都感觉不到冷。
　　顿了顿，他弯了下腰，开始收拾柯喻他们刚刚没来得及带走的那些“证据”。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等到□□点的时候，窗外已经是一片沉寂的黑色。
　　房间内没开灯。
　　程子漠侧躺在了窗台旁边的沙发上。
　　他的眼皮沉重到无法去睁开，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到一样沉闷，脑袋里面变得一片空白，阵阵刺痛在他的太阳穴窜动，混沌的脑海之中，仿佛有层层厚重的迷雾，将他最后那一点清晰的思绪在慢慢地消除掉。
　　呼吸似乎变得越来越急促。
　　不知不觉中，体温在一点一点地往上升，好像是无止尽地一样，不知道它会升到什么时候才停止。
　　在那寂静的黑暗里，他看到了那架美丽的钢琴。
　　妈妈坐在那里。
　　轻轻地弹奏着那优美的旋律。
　　然而他却似乎什么也听不到似的，耳边是一片惨白的寂静，他想跑过去，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而眼前的那一切，却似乎离他越来越远……
　　……
　　……
　　程子漠猛然地睁开了双眼。
　　淡白色的月光透过阳台的串户轻轻洒在他的脸颊上。
　　他挣扎地坐了起来，脑袋里面还是混乱的一片。他顺手拿过放在旁边的手机，九点半，他已经睡了很久了，但是困意却还是没有退去。
　　安静的房间内。
　　他的呼吸声格外地响。
　　眼前的一切是模糊的，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睡醒的缘故。他缓缓地站了起来，想去浴室里面洗个脸，却发现在脚着地的那一刻，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一半似地差点摔倒，幸亏他迅速地扶住了窗台。
　　微微喘着气，子漠发现他的视线却还是糊成一片。
　　他定了定神，在确认了自己恢复了一点点的力气之后，朝桌子那边走过去，喉咙不知道为什么干涸到极致，全身又像是在发热一样难受，现在的他只想喝点水然后去洗个澡，接着直接回来继续睡觉。
　　“滴——”
　　房间门开了。
　　虽然没开灯，但是他可以很肯定地判断出那是易潇，毕竟这么高的男生班里面也应该只有他一个了，不过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明明房卡在他这里。
　　子漠现在的没法去想这些问题了，因为他现在的头疼的厉害。
　　“你刚醒吗？”
　　对方很快地判断出了他的状态，所以易潇也没有立刻去开灯。
　　“嗯。”他的声音已经变得似有似无，轻到像是没有带任何一点的力气一样地在说话：“你开灯吧。”
　　“你眼睛适应不了的。”
　　“我怕你撞到。”
　　子漠静静地在喝水，他听到了对方那熟悉的轻笑声。
　　“给你带了晚餐，吃吗？”
　　空气中响起塑料袋的声音，淡淡地夹着烧烤的香味，然而现在的他是一点胃口也没有，在喝完水之后甚至连澡都不想洗了，直接就往沙发上走去。
　　“谢谢，不吃了，我有点累。”
　　他的脑袋沉重到他无法去控制，只想闭上眼睛去逃离这一切，然而，他的手腕却突然地被易潇抓住，那冰凉的感觉透过对方的手指阵阵传来。
　　“你发烧了？”
　　对方的身子离他很近，那只手不知何时已经覆盖上了他的额头。
　　“没事，睡一觉就好了。”他轻轻拨开易潇放在他额头上的那只手。
　　“你烧得很严重。”
　　易潇的缓缓地收回手，那浓浓的热气现在还在他的手指间徘徊，看了下子漠的衣服和头发，他瞬间明白，这家伙居然从海里上来连衣服都没换就躺下去睡觉了，亏他还专门放他一个人回来换衣服的，没想到他居然倒头就睡。
　　易潇一把拉过了他的胳膊，整个身子向床上倒去。
　　这一下似乎让子漠瞬间清醒了不少，他看着半撑在他身上的易潇，有点被吓到，只是他的声音依旧没有力气：
　　“你干什么？”
　　“你不是说想要睡觉吗？”
　　“我……”
　　“发烧了还想睡沙发吗？”他打断了他的话：“别想了，今晚我委屈一下，睡沙发。”
　　子漠的喘气声越来越小，他似乎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说什么了。
　　看着他的样子，易潇的身子缓缓地站了起来，轻声对他说道：“你先躺一会吧，我去帮你买药。”
　　“嗯……”
　　他似有似无地应着，下一秒便陷入了昏沉的漆黑之中。
　　子漠也不知道易潇去了多久，好像根本就没有几分钟，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他看到了床头的地方微微亮着灯光。
　　奇怪，药店离酒店很远啊？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迷迷糊糊中，易潇温和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轻轻响起：
　　“起来吃药吧。”
　　随后身子似乎被人扶了起来似地，紧紧地靠在对方的胸前，他感觉到了那只温暖的手臂轻轻将他环住，任由他这么依靠着。
　　“张嘴。”
　　耳垂边传来他的声音。
　　子漠的精神一下子恢复三分，他支撑着想要坐起来，想去接过他手里的药片，然而易潇却像是在逗着他玩一样地把手移开：
　　“我喂你。”
　　“不用。”他的脸颊变得通红，大概是发烧的缘故。
　　“你又害羞了？”
　　“你……”
　　“张嘴。”
　　子漠实在是没力气跟他吵架了，在纠结了几秒之后，他微微地张开了嘴唇，感受到易潇的指尖触及到他的唇部，白色的药片轻轻滑入口中。
　　“有点苦，忍一下。”
　　易潇拿过旁边的水杯，轻轻地让他含住吸管。
　　“吞下去了？”
　　“嗯。”他的声音依旧轻。
　　“再喝点水吧。”
　　“我不想喝。”
　　子漠似乎是在对着他撒娇一样，那白皙的皮肤配上微微红润的双颊，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可爱动人，易潇不由得轻轻一笑，没想到这个平日里这么冷傲的少年，也会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易潇的声音也伴随着变得很轻：“你发烧呢，多喝点水。”
　　“不想喝……”
　　“要我嘴对嘴喂你吗？”
　　“……”
　　子漠安静了，他现在真的什么也做不了，躺在那个温暖的怀中，他轻轻地含住吸管，一点一点地把剩下的水喝完，纵使他喝得很慢，但是易潇却似乎很享受这一切似地，带着浅浅的微笑，看着他喝着。
　　把那个空水杯拿到一边之后，易潇侧过身子，扶着他躺了下去，他轻声对他说道：
　　“睡吧，明天早上我叫你。”
　　“我不困了。”
　　子漠如实地回答道，先不说他今天已经睡了好几个小时了，而且刚刚还跟易潇说了这么久的话，他现在真的一点也不困。
　　“发烧的人，要好好休息，还是你想让我陪你睡？”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不要。”子漠回答得很迅速。
　　“那乖乖睡觉。”
　　易潇的声音轻柔得像片羽毛。
　　他把手轻轻放到了他的眼睛上，盖住了他的双眸。
　　程子漠还没搞懂他在干什么的时候，就感觉到困意不知从哪里涌来，旁边的床头灯似乎暗了下去，周围的一切似乎陷入了黑暗之中，随后，他的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直至完全消失。
　　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易潇缓缓地把手移开，眼前的那个人在他面前毫无防备地睡着，好像这是他第一次有了想凑上前去的欲望，怔了一下之后，他忍住了。
　　从床边站了起来。
　　易潇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他。
　　良久。
　　他微微弯下腰，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
　　“晚安。”

　　第七章

　　天似乎已经亮了。
　　程子漠缓缓地睁开双眼，窗帘拉得很紧，但可以感觉到许许阳光穿过缝隙散射进来，房间里面还是灰暗的颜色，平静到一点声音都没有。
　　现在应该是凌晨四五点的时间吧。
　　他翻过身子，想去拿放在一旁的手机看时间。
　　“醒了？”
　　那个声音很沉很温暖，随后，他感觉到了一只收轻轻地抚上他的额头，那个触觉，竟轻柔到想去依恋。
　　“烧已经退了。”
　　程子漠微微抬起头，他看到了坐在他旁边看书的易潇，那个人戴着眼镜，似乎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了，其实他有点好奇易潇是怎么看的书，明明没有开灯。
　　“几点了？”他有些迷迷糊糊地问道。
　　“十一点半。”他淡笑地问答道，还不忘补充一句：“你可真能睡。”
　　“十一点半？”
　　子漠立刻清醒了过来，昨天班主任还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诉他们今天早上九点在酒店大厅集合然后一起回学校的，但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
　　“老师他们呢？”
　　“已经回学校了。”
　　易潇带着淡淡的笑容细细地观察着眼前的这个人的表情，然而他却出乎意料地没有慌张，反而还带着困意地从坐在床上揉着眼睛。
　　“这么镇定？”
　　“要不然呢？他们走都走了。”子漠定了定，脑袋总算清醒了许多，他忽然想到：“那你呢，怎么不跟他们一起走？”
　　“我要叫你起床啊。”
　　“那你叫了吗？”
　　“没有。”易潇满不在意的样子，他静静地打量着他，解释道：“因为你的睡姿太可爱了，我不忍心叫。”
　　程子漠不知不觉中脸竟然泛红了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会开始去在意这种不着边际的话，而且还是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的。
　　易潇却没有继续开他的玩笑，只是淡淡一笑，而后把书放下，起身去收拾东西，大中午了，他也是会饿的。
　　“那个……”
　　他忽然喊住他。
　　易潇回头。
　　子漠刻意偏着脸，躲着他的目光，踌躇了一下，才道：“昨天晚上……谢谢你了。”
　　顿了一会，易潇问道：“怎么谢？”
　　“……”他愣了下，“你想让我怎么谢？”
　　“怎么样都可以吗？”
　　易潇的笑容忽然如同绽开的樱花般迷人，他那双红棕色的眼睛透映着淡淡光辉。
　　子漠本能地想回答“是”，因为从小到大都有权有势的他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办不出的，可是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他却犹豫了。
　　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人会提出什么条件？
　　“那……”
　　易潇忽然凑了过去。
　　那张脸近看更加美得动人。
　　子漠微红的脸颊处隐隐发烫，他无法别过脸去，那双美丽的瞳孔就像是具有魔力一样地在吸引着他，令他整个身子定在了原地。
　　他的手指紧紧地抓住床单。
　　忽然，易潇笑了出来，他的声音柔和地在耳边响起：
　　“请我吃饭吧。”
　　子漠有些呆住，似乎是因为那个美到令人诧异的笑容，他的头微微往旁边一偏，尽量躲开他的视线，轻轻地回了一句：
　　“嗯……”
　　***
　　本来，程子漠是想打电话让司机过来接他的，可是易潇却说他有办法，于是子漠就跟着他走到了酒店的停车场那边。
　　好像经过了一个晚上，他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那么讨厌易潇了，不管就哪方面而言。
　　“上车吧。”
　　易潇的身子停在了一辆黑色的兰博基尼跑车旁。
　　“你有驾照吗？”子漠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明明是高中生啊？
　　“我十九了。”他微笑地对他解释，看着他还是半信半疑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之前因为活动修过两年学。”
　　“哦……”他忘记了他是明星，“可是……你的车为什么在这啊？”
　　来这里的时候明明是全班的同学一起坐大巴来的，应该没有人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啊。
　　“我开来了。”
　　“什么时候？”
　　“在你睡觉的时候。”易潇神秘地对他一笑。
　　***
　　市中心的一家日式料理前，黑色的兰博基尼跑车缓缓地停了下来，车子刚刚停稳的时候，易潇就解开完全带，却猛然地被旁边的人抓住手：
　　“喂——”
　　他转头，似乎满怀期待：“要我帮你开车门吗？”
　　子漠没心情跟他开玩笑：“你就这样下车？”
　　“要不然？”
　　“你不怕被人认出来啊？”
　　他是有心理阴影的，子漠永远都清晰地记得那天在校园里第一次见到易潇的时候，那堆女生在接近疯狂地欢呼与尖叫着。
　　“不怕。”
　　“我怕。”他死死地抓着他的手：“你起码带个帽子再下车吧。”
　　他有点好奇地笑着看他：“原来你怕女生啊？”
　　“因为很烦。”他可不想连吃个饭都被一大堆女生包围着，尤其是在饭点，现在人这么多，被人出来是迟早的事。
　　程子漠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因为当事人毫不在意地对他笑了笑，然后打开车门下车，他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怔怔地跟在他的后面，看着他走进餐厅，而前台的服务生只是对他礼貌地笑了笑，就把他们领到了二楼。
　　二楼的装饰风格全是和风，每一扇推拉门上面都是不同的樱花图案，淡下来的灯光里有种暖和宁和的气息。
　　这里全是包厢房，但每个房都空着，好像这里是不对一般客人开放的一样。
　　“好久不见啊，易潇。”
　　迎面走过来一个穿着和服的女人，她长长的头发被挽起，别在头上的花瓣头饰顺着她的发尾垂下来，落到肩部的衣褶上，她的走姿端庄优雅，看起来也才三十出头的样子。
　　“好久不见。”
　　易潇淡笑地打着招呼。
　　在子漠的印象里，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女生这么热情。
　　“让我想想，你是多久没来过我这里了？快半年了吧？”女人静静地笑着，站姿温文尔雅，她忽然眼睛一亮，视线定定地停留在了程子漠的身上：
　　“好可爱的男孩子啊，你朋友吗？”
　　子漠浑身一颤，猛然地有种不舒服的感觉漫遍全身，这个女人，跟易潇给他的感觉有点像……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结果，易潇转身对他轻轻一下，介绍道：“子漠，这是我妈。”
　　“……”
　　程子漠完全愣住，因为眼前的这个女人的年纪，看起来最多也相当于姐姐之类的而已，他甚至还有一瞬间的觉得这该不会是易潇的女朋友吧？
　　结果居然是他母亲。
　　“阿……阿姨好。”
　　心有余悸地打招呼，子漠一直保持着距离，这说话的方式，这说话的语气，真的完完全全看的出来，是亲生的。
　　“连说话的声音也这么好听。”她似乎有些陶醉于其中，开始猜想到，“你是歌手吗？还是演员？”
　　“同学而已。”易潇简单地回答道。
　　“真的只是同学吗？”女人带着一种很神秘的笑容在看着他们两个，好像隐藏着另一层更深意思，她忽然问道：“你有女朋友吗？”
　　顿了好一会子漠才反应过来好像是在问他：“……没。”
　　“有这打算吗？”
　　“……没。”
　　“为什么？”
　　“……”
　　易家的人问的问题都是这么奇怪的吗？
　　好在阿姨没有再继续纠缠他下去，请他先一步地进入包厢内喝茶，然后把易潇拦在了外面。
　　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子漠进包厢之前回头看了一眼易潇，那个人还是那副笑眯眯的表情，好像人家的家事……他也不好管太多吧。
　　二楼走廊，服务生都退下去了，只剩下两个人。
　　“这是你第一次带朋友来这里。”易夫人静静地看着那个走进包厢的背影，不由得咧嘴一笑：“你喜欢他？”
　　“可能吧。”易潇浅笑，他也不清楚“喜欢”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
　　“原来你喜欢男生？”
　　“你反对？”
　　“当然不是，我一向很开明的。”易夫人的立场很明确，“不过你眼光不错，我挺喜欢那孩子的。”
　　“这可是你第一次见到他。”易潇道。
　　“你母亲一向看人很准，知道吗？”易夫人的语气胸有成竹，只是下一刻她露出的笑容里面却带着许许的担忧，停了一下，她问道：“那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还没告诉他。”
　　易夫人苦笑：“那你还想追人家？”
　　易潇不满反驳：“不是刚开始追吗？过阵子我会告诉他的。”
　　“你父亲当初追我那会可早就知道我不是人类了。”易夫人淡笑着说，“你是怕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之后会讨厌你吗？”
　　“他现在好像就很讨厌我。”易潇的笑容有点苦涩。
　　易夫人那边却笑了出来，她带着惊讶的表情对他说道：“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见到你这么为难。”
　　易潇耸耸肩：“没办法，谁叫我喜欢他。”他好像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一样。
　　虽然“喜欢”这个词没有具体的含义，但也许正是因为它很模糊，有些时候，感情才要这么深刻地去体会着。
　　进入包厢的时候，程子漠已经决定好了他的午餐，他将餐牌递给易潇，但是易潇接过之后却只是看向他问：
　　“你点完了？”
　　“嗯。”他其实犹豫过要不要等他来再点了。
　　易潇浅浅一笑，不知从哪抽过来一张纸，刷刷地写了些什么之后，唤来服务生把点餐牌交给她，吩咐道：“就照这上面的来两份。”
　　服务生接过之后便退了下去。
　　“……”子漠呆呆地看着他，有点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大病初愈，还是吃点清淡的吧。”
　　“……”
　　他的意思是来日式餐厅……喝粥吗？
　　子漠有些无语，他默默地把那杯刚刚沏好的玄米茶递给他，易潇却一愣，顿了几秒之后，才露出欣喜的笑容接过杯子，顺势问道：
　　“刚刚我妈没吓到你吧？”
　　“没有啊……”他回答得有些没底，因为他最不会应付这种性格的人了，不管是男是女；不过有一点，他不得不承认：“你妈妈好年轻啊，我还以为是你姐姐。”
　　“那其实都是化妆化出来的，她已经几百岁了。”易潇很清楚这种包厢的隔音效果特别好，反正说再大声，母亲都听不见。
　　看起来易潇跟他母亲的关系真的很好。
　　子漠在羡慕之余，心却有些酸痛。
　　看到易潇的妈妈的时候，他有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如果现在她还在世的话，他跟父亲的关系应该也不会闹得这么僵吧。
　　毕竟少了一个人，总会少一点什么。
　　“发什么呆呢？”
　　易潇的声音忽然将他拉了回来，他才发现，自己刚刚完全不在状态，手中的茶水差点渗了出来。
　　“别烫到了。”
　　易潇连忙起身接过他手里的杯子，拿起纸巾想去擦他手上的水渍，可是子漠的脸彻底地红了一半，他慌忙地接过纸巾，头低了下去：
　　“我自己来。”
　　“你好像只有在我面前会这样害羞呢。”
　　易潇低沉又磁性的声音又在他的耳边回荡起，他全身上下像是被电流击过一半地动弹不得，看着对方细心地替他轻轻擦拭着手指，他的心竟然猛然地跳动着。
　　程子漠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吃饭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居然连和易潇对上目光，脸都会红透，于是在吃过饭之后，他决定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都离这个人远一点，和他待在一起的话，总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在心里慢慢地延伸着。

　　第八章

　　自那之后，程子漠都尽量地在避免着他易潇单独相处，上课睡觉的时候也总是会把头偏到另一边去，因为他发现只要对上目光，自己的心就会跳的更厉害。
　　难道是恋爱了吗？
　　然而他不愿去相信，内心无数次地在重复着一个思想，自己不是同性恋。应该是因为易潇在他发烧的时候照顾了他，所以才会有这种感觉的。
　　嗯，应该是这样的，他以前对妈妈也是很依赖的。
　　反正易潇是个艺人，过两天估计又要休学，那样就见不到他了，如果这样的话，那就像之前那样，该学习学习，该吃饭吃饭，过阵子就没事了。
　　但他没想到，易潇居然住在他对面的房间。
　　那天他看到他的时候，也是很不可思议，后来想想才反应过来，在他转来这里之后，就发现他对面的房间就是没人住的，他问过隔壁的同学，他们告诉他，因为住在他对面的那个人一直在修学。
　　真的没想到会是他。
　　恰好下周是期中考，所以，程子漠决定，以后待在教室午休，不回宿舍。
　　***
　　周五中午。
　　教室里静悄悄的。
　　程子漠正戴着耳机算着那道昨天想了整整一夜都没算出来的几何题，班里另外的几个学生有的跟他一样在奋斗，有的是来这里午睡的。
　　密密麻麻的数学符号在他的眼前串到了一起似地复杂，他已经算了好几页草稿纸了，上边画满了图形和数字，最近天气变得越来越闷热，他的心也有点烦躁起来，在经过了第十九次推算之后他发现思路还是卡死在了同一个地方，索性地把练习册合上，推开椅子离开座位，想去洗手间洗把脸再回去。
　　冰凉的水花喷洒在他的脸上。
　　程子漠的思绪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原本那点点困意也在这个时候消失而去，轻轻揉了揉眼睛之后，他准备回教室继续自习。
　　转身的那一瞬间他的身子却微微一颤，差点被吓到。
　　他不知道易潇是什么时候站到他的身后来的。
　　那双红棕色的双眸，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一样，应该说是他这段时间确实一直在躲着易潇。
　　“好巧。”易潇的声音似乎变低沉了不少。
　　“哦……嗯……”他有些语无伦次，想绕过易潇回教室，却还没迈开一步，就被对方牢牢抓住手臂。
　　“陪我去喝个咖啡吧。”
　　“……抱歉，我没空。”
　　“什么时候有空？”
　　“……”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不过这也证实了易潇这阵子的猜测，他紧紧地拉着他的手腕，问：“为什么躲我？”
　　“没有。”他故意避开他的目光。
　　“骗我？”
　　“真没有，我只是在准备考试。”他胡乱搪塞了一个借口，虽然这是事实。
　　易潇想了想，道：“我帮你复习。”
　　“不用，我自己可以复习。”
　　“你复习什么呢？一道题从昨天想到现在都没想出来？”
　　程子漠微微一怔，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这个人一天到晚都在盯着自己吗？
　　“易潇！”
　　忽然有人喊他的名字，程子漠也顺着那个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是学校的教导主任，平常这个主任的脸黑的跟快木炭似地，今天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肯定没好事。
　　程子漠想到反正不是来找他的，便想顺势跑开，没想到却被易潇紧紧抓住手臂，痛得他没法迈开脚步。
　　易潇在边紧紧抓着他的同时，竟然脸上还保持着礼貌性地微笑，淡淡问道：“主任，你找我有事吗？”
　　“嗯。”主任轻轻咳嗽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们学校下下周周五要举办校庆，想提前来问你一声，能不能出个节目啊？”
　　“什么样的节目？”
　　“什么样的都行啊！”主任一见他有可能答应，立马喜笑颜开，“唱歌啊跳舞啊什么都可以，你需要什么也设备可以尽管提。”这个大明星一上台，到时候气氛就肯定不用愁了。
　　“那我唱歌的话，能不能找人帮我钢琴伴奏？”
　　他的那抹笑容让子漠的心里有些不自然。
　　“好啊，我们学校的音乐老师里面，钢琴好的也不在少数，就像你们的那个苏老师，她钢琴可是在全国都拿过奖的人……”
　　“不用了，我有人选，你到时候帮我准备好钢琴就行。”
　　易潇淡笑地打断了他的话，主任的脸上略过一丝尴尬，但是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他好奇心旺盛：“你有人选那最好了，不知道是谁啊？”
　　“他。”
　　程子漠就这么看着他的手指指向了自己，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和那个教导主任一样地懵。
　　“生气了？我只是让你伴奏而已啊？”
　　易潇紧紧地跟在程子漠的后面，他微笑地看着那个连头也不会的背影，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平淡：“你真的生气了吗？”
　　他像是没听到一样。
　　易潇顿了顿，快步上去抓住他的手臂，将他的身子硬生生地扳正，看着他故意板着的脸，不禁笑道：“好好，我下次肯定提前跟你说，好吧？”
　　“我没有生气。”子漠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我不会弹钢琴，所以我帮不了你，你找别人吧。”
　　“说谎的小孩是长不高的。”他故意揉了揉他的头发。
　　“你才长不高。”
　　他生气地拨开他的手，以为谁都要像他一样长到一米八五吗？而且他也是接近一米八的人，根本算不上矮吧。
　　“我真不会弹，上次都把你钢琴弄坏了，你这么快就忘了？”
　　“我不介意，你可以多弄坏几次。”那样的话他就有足够的理由可以缠着他了，易潇是这么认为的：“你要是真不会弹，我教你。”
　　“……”
　　子漠愣了，上次弄坏他的钢琴他可不是这个反应的啊，怎么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了？他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有点危险，他是费劲脑汁地想着拒绝他的理由：
　　“不用了，你还要准备考试呢，我就不浪费你时间了。”
　　“我从来不用准备考试。”
　　他轻描淡写的这句话更让程子漠的反抗心理更重，他熬了那么多少个夜晚保持出来的名次就在这个人手里毁于一旦，然后这家伙居然还说他不用备考？
　　“你不用准备，我用，我要回去复习了。”
　　他想挣脱开他的手，却发现对方抓得特别紧，稍稍一用力，就把他重新拉到了他的身前，还差点站不稳贴到他的怀里。
　　“那我帮你复习。”
　　“我说了不用。”
　　“那好，如果在这次期中考你能赢我，那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去缠着你。”他的语气很自信，仿佛已经看到了结果一样：“如果你输了的话……”
　　他的脸和他凑得更近了：
　　“那你就帮我伴奏。”
　　子漠本能性地后退一步，咬着牙说道：“我没答应你的理由，这是你自己的事。”
　　“你不敢？”
　　“我是懒得理你。”
　　“因为你上次输给我了？”
　　“那纯粹是你意外。”他明明知道易潇这是激将法，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往里跳：“好，我答应你，可以放手了吗？”
　　“嗯。”
　　易潇轻轻一笑，怪怪地放开了他的手，看着他那又气又火的表情，他刚刚差点忍不住上去抱住他，反正之后的机会还多着呢，不急于这一时。
　　***
　　为了这次考试程子漠可以说是花费了比平时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做试卷和练习题，谢浩晨来喊他打球的时候，他都没去，柯喻还以为他最近是不是网恋了，整天躲在宿舍里面不出来。
　　周末他没有回家的习惯，谢浩晨他们一般都会回家，周日晚上才回来，所以他总是一个人待在宿舍里，就连吃饭也是习惯了外卖，于是这个周末他的时间完美地分配在了那堆习题里面。
　　周日晚上。
　　看着桌子上那堆满的卷子，程子漠缓缓闭上了疲惫了双眼，那本来死气沉沉的代码现在却像是有了生命力一样地在他的脑子里面蹦来蹦去。
　　他猛然地睁开双眼，继续看题。
　　手机想了，应该是刚刚定的外卖到了，他才想起了他连晚饭都没有吃，去卫生间洗了个脸之后，他准备下楼去拿外卖。
　　打开门的时候，他有点被吓到。
　　易潇不知道为什么站在他的宿舍门前，他穿着一身便装，手里拿着那包扎好的塑料袋递给他：
　　“你的外卖。”
　　他没有反应过来，还没弄懂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易潇却已经推开他，进到了他的宿舍里边。
　　“喂，这是我房间。”
　　“你还真努力啊，为了考赢我连周末都不要了？”易潇并没有去在意这是谁的房间，他淡淡地扫了一眼书桌上的那堆学习资料，不禁笑道，“我还有点担心这几天没我照顾你，你连晚饭都会忘了吃。”
　　“谁要你照顾，给我出去。”
　　“你的晚饭在我手里。”他似乎是在用手里的那顿饭威胁着他，“放心，你先吃饭，吃完饭再继续学习，我不会打扰你的。”
　　程子漠就这样看着易潇在他的床上自由自在地坐了下去，他现在很累很饿，实在没有太多的精力跟他吵架，就放任他继续赖在自己的房间里面。
　　他稍稍整理了一下桌子上的那堆资料，给自己腾出了一个吃饭的地方。
　　易潇大致地环视了一眼他的房间，除了那个乱糟糟的书桌，其他的地方倒是整理的非常整齐干净，尤其是他的床，纯白色的床单上边居然还有一只大型狸猫布偶，一个大男人睡觉居然还会抱这个？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情有些不悦，拉起那只布偶，有点想把它给丢到楼下去的冲动。
　　“别碰那个。”
　　子漠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转过身来，他有些紧张地看着他，生怕易潇一个不小心把那只布偶给扯坏了。
　　“哦。”这次易潇到是挺听话地把布偶放下，只是他很不明白，“你都多大的人了还抱着这种东西睡觉？”
　　“要你管。”
　　他别过脸去，继续吃饭。
　　易潇笑出了声，没想到子漠可爱能可爱到这种程度，他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到他旁边的另一张椅子那里坐下，静静地打量着他吃饭的侧颜。
　　“你周末没回家？”
　　“嗯。”他回答得很小声。
　　“为什么？”
　　“反正家里也只有我一个人。”
　　子漠已经习惯了，比起那个又大又空荡荡的别墅，他宁愿待在学校的这个小宿舍里边，虽然也只有他一个人，不过好受了许多。
　　“你父母不在？”
　　易潇发现在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子漠的嘴角似乎微微抽搐了一下，他的动作瞬间轻了许多，在咽下那口饭之后，子漠淡淡地说道：
　　“我爸整天都在公司，基本就没见他回过家，我妈……在我初一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家里一般都只有我一个人，有时做清洁的阿姨会过去，但弄完就走了。”
　　“抱歉。”
　　易潇听柯喻他们说过子漠是个大少爷，但是没想到他的家庭生活是这个样子的。
　　“没事，都习惯了，那个布偶就是我妈去世的那一年送给我的。”他回头指了指那只大大的狸猫布偶，“在我拿到钢琴比赛的冠军之后，她把它送给了我，然后她就病逝了。”
　　“……”
　　整个房间似乎安静了下来。
　　程子漠现在想起来他的心还是很痛的，那个时候他为此还在国外待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去散心，之后就一直待在国外，直到初中毕业才回国。
　　“这么说，你确实会弹钢琴的？”
　　那片寂静之中，易潇的声音毫不留情地打破了这个僵局，他的左手撑着下巴，带着浅浅地笑容看着他。
　　子漠才恍惚反应过来：“我……很久之前是会，但是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接近不会。”
　　“没事，我教你。”
　　易潇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离他这么近。
　　“等你考赢了我再说吧。”程子漠边说着边移着他的位置，他跟他坐太近的话，总会感觉到不自在。
　　“那我来帮你复习。”易潇开始翻他的练习册。
　　“不用，我自己可以。”他赶忙把饭吃完，去收拾他那几张写完的卷子：“而且我已经复习得差不多了，我待会洗完澡可能就睡了。”
　　“那你睡吧，我明天叫你起床。”易潇似乎不肯离去。
　　“不要，你太不靠谱了。”子漠还记得上次在酒店的时候他是怎么放任他睡到十一点多的，“你该不会是故意想让我睡过头错过明天的考试吧？”
　　“那样的话我就赢定了诶，这个办法不错。”易潇光明正大地说着这些话。
　　“给我回去！”
　　那天子漠还是把易潇赶回了他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之后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猛烈地跳动着，为什么平日里一向淡漠冷静的他，跟那个人待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变得这么急躁呢？
　　子漠是不喜欢去思考这些多余的问题的人，但是这个问题困扰他很久了，到现在他都想不通，关上门之后他在原地站了许久，之后才走进卫生间去洗澡。
　　***
　　第一次可以说是运气和巧合，但是第二次，就只能是实力了。
　　周三下午是考完试之后一直正常上课，直接到再下个周一上午考试成绩出来的那一天，程子漠呆呆地看着那张成绩单，看着自己名字前边的那个大大的“第二名”，他的心情可以说是跌落到了谷底。
　　他不禁怀疑，易潇的脑子里面到底装的是些什么？整天上课睡觉考试居然次次拿第一，真的会有这么神奇的事吗？
　　就在他还在发呆的时候，坐在旁边的那个人忽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转过头去。
　　看到了那张帅气俊美的脸庞，对着他淡淡地笑着：“中午，钢琴房见。”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回过头继续盯着那张成绩单。

　　第九章

　　钢琴房的窗户开着。
　　有轻轻地风透过浓密的树梢吹进来，程子漠的头发被吹得有些凌乱，但是他不在意，比起这个，他对着那本好几十页的钢琴谱，已经这样练了快两个小时。
　　易潇那家伙，连给他喘气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给他丢过来一首曲子让他练，他已经快五年没有碰过钢琴了，就算是再厉害的高手也难免习惯不了。
　　他看着那首曲子的名字——《第一份心动》，一个很抒情的歌名。
　　在他拿到这份谱子的时候，他纳闷了好久，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有这么一首歌吗？他扭头问易潇：“这是什么歌？”
　　“你没听过？”对方居然有点诧异，“《心动为你》的片尾曲啊！”
　　“《心动为你》是什么？”
　　“前些日子热播的电视剧，我演的，你没看过？”
　　“没看，我不看这些。”
　　他确实没看，要不然之前他连“易潇”这个人是谁都不知道，如果不是刚好跟他同班，他估计都不知道有这么个艺人。
　　程子漠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两点十分，还有二十分钟就上课了，趁着这个时间，他想最后再练一次第一节的旋律，开头的部分往往是最重要的。
　　他开始弹钢琴。
　　开头的部分他还是比较熟的，不是特别复杂，旋律也一点一点地接了上去，但是弹到后边就变得越来越生疏，很生疏，除了个别的地方能够流畅起来之后，其他的许多地方不是错了，就是忘了调。
　　第一小节完的时候，他自己都感觉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觉得有首曲子能难得倒他。
　　“没想到练了一个中午，你还是弹得这么烂。”
　　那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身后淡淡响起，子漠连头都懒得回，继续翻弄着那本琴谱，赌气似地说道：“哦，怪我，也不知道是谁写出来这种曲子，旋律这么难记。”
　　他闷闷地继续背琴谱。
　　“那怪我，写出这种曲子，连你都记不住。”易潇笑笑地走向他，这个周五就是校庆了，他到是一点也不着急：“你背到哪了？”
　　“基本上记了一遍，但只有开头的部分比较熟……”
　　在子漠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琴谱上时，身后的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离他很近的地方，他的双手穿过他的身子两旁，修长的手指停在钢琴键上。
　　“喂，你干什么？”程子漠有点想躲开，虽然这种举动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了，但是难免还是不适应。
　　“我弹一次给你听。”易潇凑近他的耳边轻声地说着。
　　“哦。”
　　他立马想站起来给他挪位置，但是在一秒内就被对方按回了椅子上边，他的声音简直温柔到不可抗拒：
　　“你坐在这里就好。”
　　易潇似乎把下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细碎的头发散在子漠的脖颈之间，微微的刺痒感让他有点想去躲避，他觉得这个时候还是给他腾出位置比较好：“我还是起来吧……”
　　“记得踩踏板。”他低声提醒着他。
　　静静的空气中。平缓而清淡的旋律流出。
　　易潇似乎是闭着眼睛的，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轻轻敲动。
　　他的指尖仿佛是有无数的音符在飞舞着，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节拍都像是被赋予了生命力般，慢慢地开始旋转。
　　窗外的树叶沙沙地响着。
　　子漠怔住，脑海里的思绪似乎完完全全地跟着旋律舞动，连踏板都忘了踩。他仿佛身处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一样，静静地聆听着那份最美妙的声音，偌大的钢琴房只有他们两个人，这一刻，他就是唯一的观众。
　　如果说音符是有生命，那他此时觉得，是易潇赋予他们的。
　　窗外。
　　淡淡的阳光洒下。
　　白色的琴键仿佛倒映着光芒。
　　随着最后一个动作的结束，长长的旋律伴随着窗外响起的鸟鸣，渐渐地消失在他的指尖，留下许许回音荡漾在空荡的空气中。
　　程子漠仿佛刚刚从那个梦境中清醒过来，他愣愣地看着那架钢琴，这里还是跟之前一模一样。
　　“怎么样？会了吗？”
　　易潇像是故意贴着他的耳朵说道一样，嘴唇轻轻触到他的耳垂，他忘记了躲闪，就这样任凭他轻靠着。
　　子漠像是还在那个美妙的旋律中回味。
　　仿佛过了良久。
　　他声音才淡淡响起：
　　“不会。”
　　子漠侧过脸看向他，表情有点无奈，也有点委屈：
　　“我又不是那种听一遍就会的人。”要不然他也不需要夜以继日地为了一场考试去做卷子复习。
　　“行，那我以后每天都这么教你。”易潇似乎一点都不厌烦这么做。
　　“不用，我自己练。”他猛然站起来推开他，殊不知自己的脸颊微微红了起来，他故意别过脸去不想看他的眼睛。
　　易潇浅笑：“这个星期五就是校庆了，你确定你来得及？”
　　“我来得及的，你不用管。”
　　“什么叫我不用管，你可是来给我伴奏的。”
　　“还不是你逼的。”
　　程子漠有些慌张地合上钢琴盖，他实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个人面前这么容易慌乱，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避免和他独处，好在已经快上课了。
　　他抬眸看了一眼挂钟。
　　两点三十五分，已经上课五分钟了。
　　“我们迟到了。”易潇带着满不在乎的微笑，静静地凝视着他，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
　　“上课铃……”
　　“早打过了，就在刚刚弹琴的时候。”易潇看着微微怔住的程子漠那呆萌的模样，觉得自己这趟没白来：“我突然想到，我刚刚就是来叫你去上课的。”
　　“然后呢？”
　　“然后我就忘了。”
　　“你真的是一点都靠不住。”
　　程子漠有些无语地看着那个人，上次好像也是这样，靠这个人叫他起床结果他硬生生地放着自己睡过了头。
　　“我们要不然别去上课了，在这练琴吧。”易潇静静地看着他在收拾着东西，有种想把他留在这里的冲动。
　　“我可不是你，我没有校长的那些特许。”
　　“你父亲不是学校的投资方吗？你连逃个课都不敢？”
　　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在程子漠的耳边忽然变得格外地沉重，他确实听说过程氏集团资助过很多学校，但是没想到白霜也是其中之一。
　　原本以为像白霜这种艺术学院应该不在程氏集团的投资范围之内，他才会来这里的，原来，他还是一直生活在父亲的监视之下。
　　怪不得父亲当时对他私自转学的事情一点意见也没有。
　　浑身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蔓延开来。
　　仿佛有一种抗拒，在他的心里缓缓延伸。
　　“是吗？”他的声音很淡，似有似无。
　　“你不知道？”易潇有点惊讶。
　　“如果知道我就不会来了。”子漠低着头收拾好东西，转身就想要离开。
　　“你后悔来这里了吗？”易潇看着他的脸色感觉不太好，自己的表情也没有了刚刚的那般轻松。
　　“不知道。”他的声音很低。
　　这是个连自己都无法晓得的答案，就像原本攥在手心里的钱币忽然不翼而飞一样，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开始感到迷茫。
　　自己刚刚有一瞬间在想，还要不要继续留在这个学校。
　　而下一秒。
　　身后的人忽然抱住了他。
　　骤然全身传过来的炽热气息让他有点不知所措，想挣脱开的那一刻却发现动作胳膊僵硬地抬不起来。
　　脖颈处传来细细碎碎的触觉。
　　好像是那个人的头发轻轻划过他的皮肤。
　　“没事。”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听：“我不会让你后悔来这里的。”
　　“……”
　　“相信我……”
　　“……”
　　子漠仿佛感觉到自己的心一震，心口莫名涌起了许多复杂的情绪，他现在的脑子里面有点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适的感觉让他推开了易潇的胳膊，低着头离开。
　　易潇也没有拦他，只是静静地跟在他的后面，走进教室。
　　***
　　练琴的时间过得很快，易潇这两天都没有来，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么，每次一下课就离开了教室。
　　生活忽然变得很安静，难免有些不习惯。
　　程子漠一个人坐在那间空荡荡的钢琴室里边，一遍又一遍地练着那些曲子，他竟然有种莫名的寂寞感，有时门外有动静的时候，他都会回头，看门有没有被人打开。
　　***
　　周四上午。
　　程子漠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了教室里边，他昨天练琴练到忘了时间，结果熬到半夜三点才把那堆作业做完，今天早上拖着睡不到四个小时的身子来上早自习。
　　他刚刚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时候，就趴倒在了桌子上。
　　“你怎么了，困成这样子？昨天晚上没睡觉啊？”
　　柯喻和谢浩晨就跟在他的后面进的教室，这个人刚刚在他们前面走路的时候都是摇摇欲坠的样子，弄得他们还不敢去叫他，生怕一叫吓到他。
　　“嗯。”他回答得很小声。
　　“你去干什么了？做贼去了吗？还是跟哪个女生聊天聊到忘了时间？”柯喻不禁起了兴趣。
　　“练琴。”
　　“练琴？你练什么琴？啊——难不成是为了周一校庆，你要上台吗？”柯喻仿佛越说越来劲，他叽叽喳喳地在子漠耳边念着：“你要表演什么啊？”
　　“钢琴……”他已经是在半睡半醒的情况下回答这些问题了。
　　“钢琴啊……”谢浩晨一开始并没有感兴趣的，但是他作为学生会的副主席，他提前看过节目单，忽然想到：“这次校庆的钢琴表演只有一个，你该不会……”
　　他把声音压倒最低，控制到只有他们三个人能听到的程度：
　　“是要帮易潇伴奏吧？”
　　“嗯——”他抬起头来，脸上似乎刻画着“生无可恋”四个字，他想睡觉啊！
　　“真的假的？”柯喻一下子来了兴趣：“你在哪练的？易潇的私人钢琴室吗？他可是从来都不让人进那里的，难道你这两天都是在那里练习的？”
　　“嗯，嗯，嗯——”
　　子漠已经困到不想说什么了，只是一下一下地点着头，算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子漠，你最近跟易潇走的很近啊？”谢浩晨突然说道，他似乎并没有给他睡觉的打算，因为比起这个，他似乎还有许多的问题想要去问他。
　　“因为那个人很烦！”他稍稍提了一点的精神起来。
　　“烦？易潇？”柯喻不敢相信：“你说易潇烦？我们平常跟他说话他都是惜字如金的，整天冷冰冰板着一张石头一样的脸，怎么可能烦啊？”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他昏昏沉沉的脑袋里面现在没办法去思考这些问题。
　　“诶，别说了，明天校庆不用上课，今天晚上我们要不要出去玩？”
　　“不去。”他困得很。
　　“今天晚上蓝川会来我们这里开演唱会，一起去看看吧，有免费的门票哦。”柯喻晃了晃手里的那三张门票，兴奋地说道。
　　“蓝川是谁？”
　　“谁啊？”
　　两个人一齐问道。
　　“他不知道也就算了，你怎么也不知道？”柯喻对着谢浩晨诧异地眨眨眼：“这几年来超级红的一个网络歌手啊，他的声音超好听的！我表姐去年暑假给他当过临时助手，我也走后门见过他几次，跟他挺熟的，所以才弄来了这几张票。”
　　“没什么兴趣，你自己去吧。”谢浩晨摆摆手。
　　“别这样嘛，我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嘛？一起去吧，请你们吃宵夜！”柯喻觉得这个世界上吃的东西最能俘获人心了。
　　“要烧烤。”谢浩晨接话。
　　“好好，没问题。”柯喻赶忙答应，接着又去晃了晃昏昏欲睡的程子漠：“子漠，一起去吧，真的很好玩！”
　　他猛然抬起头来，几层的黑眼圈厚厚地覆盖在他的眼下，吓得柯喻一颤。
　　“你让我睡觉，我什么都答应你。”他接近祈求地看着他。
　　“好，那我当你答应了！”
　　柯喻终于安静了。
　　程子漠已经睡倒在了书桌上，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刚刚答应了什么，好像是出去玩？但是他今天晚上还要练琴的，算了，到时候再找个借口回绝掉柯喻吧。
　　他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然而现实总是反方向的。

　　第十章

　　坐在艺术中心的主场馆内。
　　谢浩晨一点兴趣都没有地盯着那个空荡荡的舞台发呆，距离演出开始还有半个小时，柯喻却硬生生地拉着他跟子漠提前坐在这里，还送给了他们一人一桶爆米花。
　　“他以为这是在看电影吗？”
　　谢浩晨小声地嘀咕着，他觉得这个时候子漠应该跟他一样无聊的，没想到，对方却一直低着头，手里拿着个厚厚的本子，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子漠？”
　　没人回应。
　　“子漠？你怎么了？睡着了？”
　　他伸出手在他的眼底晃了晃。
　　程子漠终于抬起眸来，他淡淡地解释道：“我背琴谱。”
　　“对了，明天就是校庆了啊，那你今天晚上不用跟易潇去排练吗？”谢浩晨才猛然想起来今天已经周四了。
　　“不用，我只不过是去帮他伴奏而已。”他很无所谓地叹了口气，反正那个人往台上一站，谁还会去注意其他的东西呢。
　　“子漠，你怎么会想到去帮易潇伴奏啊？”谢浩晨忽然也有了兴趣。
　　想了想，他答道：“脑子短路。”
　　“你也会有脑子短路的时候？”谢浩晨笑出了声：“不过好像在我们学校，你是第一个呢！”
　　“什么第一个？”
　　“易潇是从来都不让人碰他的钢琴的。”谢浩晨似乎话里有话，“你真的很特殊，上次他误会你把他的钢琴弄坏的时候也没有生气，还跟你越走越近，你们两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谁跟他越走越近了？”程子漠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你以为我想去帮他伴奏啊？”
　　“那你还这么努力地在背琴谱练琴？”
　　“我……只是……喜欢钢琴。”
　　他绞尽脑汁地想去辩解，却不知如何开口，默默地看了一眼手中的钢琴谱，自己何时开始这么在意一个人了呢。
　　“喂喂——你们两个在这里发什么呆了？”柯喻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拉起两个人的手就想把他们拖走：“快跟我来。”
　　“你干什么啊？”谢浩晨不解。
　　柯喻转头对着两个人灿烂一笑：
　　“带你们去见大明星！”
　　***
　　墙壁上的时钟停在了八点的位置。
　　寂静的宿舍房间内，易潇正坐在床上看书，他其实很期待明天晚上的晚会，也很期待子漠练习了这么多天的成果。
　　他翻过读物的最后一页，静静地把书本放到了一旁。
　　八点多。
　　现在这个时间，子漠应该还在钢琴室练琴吧。
　　“滴——”
　　手机震动起来，有信息进来了。
　　他划过页面，那是子漠发过来的信息，上面□□裸地写着一句话——“我今天晚上有事，不去练琴了”。
　　他想也没想地拨通了电话给他，但是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通，淡淡的月光下，易潇的眉头微微皱起。
　　***
　　会馆休息室的门被推开，程子漠和谢浩晨跟着易潇走了进去，华丽的沙发上，坐着一个染着深棕色头发的少年，他的模样似乎刚过二十，眉清目秀。
　　“嗨，蓝川！”柯喻抬手打招呼。
　　少年闻声抬起头，淡淡地冲他们一笑，但是他的那个助手却做了个手势，像是阻止他们走近一样地让保安拦住了他们。
　　“没事，让他们过来吧。”少年示意道。
　　“怎么了？”
　　三个人缓缓走过去，看到那里围了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看起来像是保镖，桌子的正中央，放着一个盒子，柯喻还好奇地凑近一看，却险些被盒子里面的东西吓到。
　　那是一只死去的猫的尸体。
　　“这是……”
　　“十几分钟前收到的，就放在休息室的门口。”蓝川微微叹了口气，这种情况对一个网络歌手来说，他是第一次见到。
　　“没有监控吗？”这种地方应该是布满摄像头的。
　　“没有。”蓝川解释道：“刚刚突然停电了，摄像头什么也没拍到。”
　　“你是最近得罪了什么人吗？”
　　这是程柯喻能想到的唯一解释，毕竟对艺人来说，社交关系是很重要的，比如只要有人得罪了某个大牌明星，那个明显的某些粉丝会做出的事情往往是让人意想不到的。
　　“……好像没有。”蓝川实在想不出来。
　　“难道是有人嫉妒你吗？”柯喻越想越不明白。
　　“我就一个网络歌手，谁会来嫉妒我？”他笑得有些尴尬。
　　休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工作人员走进了提醒道：“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准备一下了。”
　　“蓝川，你还要上场吗？”柯喻忧心忡忡地望了他一眼，表演前收到这种东西，那待会舞台上指不定发生什么事情呢？
　　“嗯。”
　　蓝川轻声应道：
　　“为了我的粉丝们。”
　　程子漠静静地看着蓝川在众多保镖的保护下走出休息室的门。
　　当明星真的要比想象中的困难很多，尤其是还在读书的明星，除了没日没夜地要在练歌练舞，还要空出时间去拍戏，功课还有可能跟不上，这样想起来，易潇怎么过的那么轻松？
　　子漠纳闷地掏出了手机。
　　竟然发现易潇给他打了五个电话，因为刚刚在会场内，所以他把手机调静音了，没有看到，划开之后，才看到了他发过来的信息。
　　“过来练琴！”
　　他微怔，刚刚不是给他发过信息了吗？
　　“我在外面。”
　　他简短地回答道。
　　发完信息之后，他刚想收起手机，没想到一个电话立刻插了进来，上边是个未知号码，他迟疑了一会，还是接通了。
　　“喂。”
　　“你在哪？”
　　一听就是易潇的声音，他叹了口气，回道：“外面。”
　　“回来练琴。”那边的声音似乎有点火气：“明天就是校庆了，你现在还敢出去玩？”
　　“我中考的前一天还刚旅游回来呢。”
　　“你到底在哪？”
　　“艺术中心。”他想了想还是说了：“柯喻说他想来听演唱会。”
　　“行，我去接你。”
　　“不用，如果你一定要我回去的话，我现在就走。”
　　他想了想还是对这种演唱会没什么兴趣，要不是柯喻死缠烂打地拖着他们两个，他压根就不会来这种场合。
　　但是想想，反正谢浩晨都过来陪他了，那他先走，应该也没什么关系的。
　　于是，他决定开溜：“不过我自己回去，你要是过来的话，这里堵车估计要堵一夜。”
　　“好，我等你三十分钟。”
　　电话挂断了。
　　程子漠静静地拿着手机，怔了几秒，才想到刚刚忘了问易潇，他是怎么知道他的手机的？
　　白霜学院的学生宿舍内。
　　易潇握着手机，紧接着又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淡淡的灯光散在他的头发上。
　　“喂？易潇？”经纪人接通了他的电话。
　　“艺术中心今天有什么活动？”
　　“艺术中心吗？今天好像是个网络歌手的演唱会，叫什么……蓝川来着，你该不会是要过去玩吧？我劝你别过去哦！”
　　“为什么？”
　　“我听说那个蓝川他最近发表了一个新专辑，里面有首歌被人说是抄袭你的，现在你的很多粉丝都在网络上骂他呢，有人要扬言要当场给他一个教训，不知道会不会真出什么事呢……”经纪人缓缓说道：“你这阵子说想休息一段时间，我就没跟你说，怕打扰到你……”
　　电话被切断。
　　易潇打开地图，迅速地查了一下艺术中心的位置，那里离学校大概有半个小时的车程。他锁好房门，纵身一跃，从窗户那边跳了下去。
　　虽然这里是五楼。
　　***
　　程子漠正在走向出口的路上，他觉得现在演唱会应该已经开始了，等出去之后再给他们两个发条信息吧。
　　他也知道家里的那几个保镖现在肯定在外面等着他，因为艾凡那家伙只吩咐过他们别来打扰他的校园生活的，在他踏出学校的那一刻，后面就肯定会有几个人会立即跟上来的。
　　所以小时候他是同学们背后议论的焦点人物。
　　经常在班里听到有人在说什么“如果有钱了要买什么东西”之类的话，甚至小学的时候还有一次考试作文的名字叫做“假如我有一百万”，有钱的生活，也许根本就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这个世界一直都是平等的，得到的同时，总有失去一些东西，而金钱是个更神奇的东西，在拥有它的同时，逝去的往往都是那些无法轻易察觉的珍宝。
　　或许是感情，或许是时光。
　　“咚——”
　　忽然。
　　眼前一片漆黑。
　　会场的灯突然间地暗了下来。
　　程子漠的思绪一下子被断掉，他的脚步停在了原地。
　　这是断电？还是舞台效果？他顿了几秒，视觉渐渐适应的时候，却猛然地感觉到眼前有人影闪过。
　　那应该是舞台的方向。
　　在这么黑暗的环境中，居然这么快就能行动自如吗？
　　***
　　漆黑的舞台上。
　　蓝川正准备上台，他待会会站在升降机上，缓缓地升上去。在他升上舞台的那一瞬间，会无数灯光朝他撒过来，那一刻，他就是全场的焦点。
　　他无时无刻地不在幻想着这个场面。
　　虽然上过很多次的舞台了，但这么大型的，自他出道以来，还是第一次上。
　　升降机正在缓缓地上升，他的身影即将出现在舞台的正中间位置，他在等待，所有的灯光照向他。
　　一秒，两秒。
　　灯光却没有打开，音乐也没有响起来，所有灯光都熄灭的会场一片漆黑，他看不见观众，观众也看不见他。
　　他心里开始慌，是设备出问题了吗？
　　但是现在他也找不到经纪人在哪，话筒也一点的声音都没有。心忽然一下子慌乱了起来，这种找不到人求助的心里还是前所未有的。
　　下一刻，他立马联想到了那只死去的猫的尸体，有种莫名的紧张涌上心头。
　　猛然间。
　　他的手被人拽住，直径地拉向角落，本能性地想去挣脱开，然而对方的力气却大到出奇，直接把他往一旁拉去。
　　他叫了出声，却被观众的那堆喧杂声完全掩盖。
　　只是。
　　在他离开那个位置的下一秒。
　　“哐啷——”
　　原本在他头顶的照耀设备忽然倒塌，重重地砸到了舞台上，无数的零件散落一地，观众席上一阵喧哗，然后沸腾了起来。
　　“怎么回事？”
　　蓝川惊恐地看着眼前这漆黑的一切，任凭那只手往他把台下的方向拖过去，他也只能暂时先跟着这个陌生人走，因为指不定待会还会发生什么事。
　　“你是谁？”
　　蓝川在对方终于停下来之后，慌乱问道。
　　几秒之后，有一道弱弱的光在他对面亮起来，应该是对方打开了手机，然后，打开了照明功能。
　　“你是……柯喻的朋友？”
　　蓝川忽然想起他刚刚在休息室见过这个人。这个人的身子很高，站在人群之中，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气质竟不亚于自己，那双深黑色的眼眸更是美得惊人，浑身上下优雅得体，好像在散发着魔法般的吸引力一样。
　　程子漠用手机扫了一下四周，在确认这里没有其他的人之后，才放下了心来，他顿了顿，问道：
　　“你没事吧？”
　　“没事。”蓝川恍惚回过神来，晃了晃脑袋：“这是怎么回事啊，出什么事了？”
　　外面现在应该已经乱成一片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有人想害你。”
　　“谁？”
　　蓝川又想起了刚刚在休息室里面收到了那具猫的尸体，不禁打了个寒颤，看起来就连断电也应该是预谋好的。
　　“我怎么会知道。”子漠看了看四周，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经纪人他们，他把手机递给他：“你打给你经纪人，让他过来接你。”
　　“我……记不住他的手机。”蓝川略带歉意地说着，现在谁还会去记这些东西啊？自己的手机号码自己记得就不错了，“不过他应该在后台，这里是哪啊？”
　　“舞台右侧，跟我来。”
　　子漠的方向感一向很好的。
　　“等等，我夜盲，看不清路。”蓝川似乎想抓着他的手。
　　子漠无奈，转身想去拉他的手。
　　忽然地。
　　他转过头。
　　旁边好像有人影在迅猛地朝他们冲过来……
　　“躲开——”子漠连忙关掉手机，推开了他。
　　“哐——”
　　金属碰撞的声音，看起来对方手里应该是拿着什么东西。
　　子漠好不容易站稳之后，想去拉起蓝川就跑，而蓝川却像是崴伤了脚似地，在原地都站不起来。
　　“痛——”
　　这个声音在寂静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响亮。
　　子漠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犹豫，他想把蓝川背起来然后离开，然而在那一刻他却听到了蓝川在对他喊道：
　　“小心！”
　　他感觉到了身后的那个人拿着东西朝他们挥过来。
　　那一刻，他紧紧地张开了双臂将蓝川护在了怀里，在后来他也纳闷过自己当时为什么会那么做，也许是因为他不想看到有人在他面前受伤吧。
　　父亲曾经不止一次地训诫过他，太善良，不会有好下场的。
　　可是真到了这种时候，谁还有时间去想这些。
　　身后是风一般地速度。
　　程子漠甚至可以感觉到后面的东西在朝他袭来。
　　那一刻。
　　他已经做好了痛昏过去的准备。
　　如果可以的话，只希望不要把他打傻了，毕竟在学习上，还有一个他无论如何都想要打败的人在。
　　“哐——”
　　重重的声音在他的后面响起。
　　意料之外地，疼痛的感觉并没有在他的后脑勺炸开。
　　他怔住了。
　　黑暗之中。
　　似乎有一双温暖地手臂将他环住，那是个熟悉到不能在熟悉的拥抱，曾经有一天，他发烧躺在床上，也是有人这么抱着他，悉心地喂他吃着药，喂他喝的水。
　　后背传来温暖的触觉。
　　他可以感觉到脖颈处隐隐约约地有刺痒感。
　　那个人的头发，轻碎到极致。
　　程子漠怔怔地转过头。
　　那片漆黑中，他仿佛看到了那双棕红色的眼瞳在闪着光。

　　第十一章

　　死寂的空气压抑得喘不过气，那双眼眸却红得令人发颤，像是黑夜中的魔兽，带着浓浓的杀意闪着光，然而，那杀意不是对他而来。
　　可是恐惧，却席卷了他的全身。
　　时间仿佛静止了好几秒。
　　他又听到了那个金属的声音响起，那个人又来了。
　　那一刻，程子漠感觉到了身后那个人缓缓地站起了身子，转过了身去。
　　周围的温度似乎连降了好几度。
　　连续的碰撞声在耳边响起。
　　程子漠的耳边连续不断地响起各种声音，惨叫声，碰撞声，一切仿佛都混杂在了一起，在那片黑暗之中，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也不知道。
　　灯猛然亮起。
　　突如其来的刺眼让程子漠的眼睛眯了上去，过了一会之后，他缓缓睁眼，看到了眼前那混乱的一切，还有，倒在地上的一个人，那人旁边，掉落一根金属的棍子。
　　除此之外，就只有他跟蓝川。
　　“蓝川——”
　　“蓝川，你没事吧？”
　　经纪人带着几个保镖和保安迅速赶过来，在突发事件后他们立马就终止了这场演唱会，一直在修复电路和找人，能找到这边也是因为这里的声音太大了。
　　“我没事。”蓝川尝试着站了起来之后，连忙就转过身去，他满眼关切地拉着子漠的手，“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刚刚的那一下有多痛，但从声音就能感受出来了。
　　“……”
　　“我打电话叫救护车了，你等一下啊。”
　　“……”
　　“那个，谢谢你刚刚救了我啊……”
　　“……”
　　“那个……”
　　“……”
　　蓝川说的话，子漠好像一句也没听进去。
　　他站了起来，视线在四周连连扫了好几遍，但是，真的没有。他真的没有在这里，怎么可能？刚刚的那个人……
　　顾不得太多，他推开了蓝川，直接冲了出去。
　　那个人，应该还没走远。
　　门口的地方已经站满了保安，听说有人报了警，这里暂时被人封住了。程子漠从原地沿着唯一的那条通道走到了门口那边，还是没找到他。
　　这不可能。
　　他打电话，却没人接。
　　心急如焚的他现在只想回学校，却在门口被保安拦住，好在他家的保镖就在外面等着，找了几圈的关系之后才保他出来，但是也费了不少时间。
　　“直接回学校。”
　　他连气都来不及喘地坐上跑车。
　　***
　　十点。
　　安静的男生宿舍楼。
　　程子漠的身影在楼梯那边奔波，他连电梯都不想坐了，连连爬了五层的楼梯，冲到了那个房间面前停了下来。
　　他猛烈地敲门。
　　“易潇——易潇——”
　　回应他的是无声无息的寂静。
　　“易潇——开门——”
　　他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紧张是什么感觉。
　　仿佛有心里有一个无底洞一样，深邃得看不到底，偏偏可以填满它的那个人，此时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他不知道敲了多久之后。
　　终于，门开了。
　　易潇似乎是刚刚洗完澡一样，水珠顺着他的刘海流下，他边看着他，边用搭在脖子上的那条毛巾擦着他的头发，问：
　　“说好的三十分钟呢？一个多小时了。”
　　子漠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还好，他没有看到他满头包着绷带的样子，他看着他，喘着气问道：“你……没事吧……”
　　“有点事，我头发还没干，站在这里吹风的话会着凉。”
　　“你的头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头？”易潇一脸奇怪地看着他，静了一下，忽然笑起来：“你怎么了？在演唱会听歌挺傻了？还是在哪个情景剧里没走出来？”
　　“我没在跟你开玩笑，刚刚的那个人绝对是你！”程子漠的眼睛似乎变得通红，他的声音变得急促而激动。
　　“刚刚？”
　　“你刚刚在哪？”
　　“浴室，洗澡。”易潇指了指身旁的门，“我在床上等了你三十分钟，觉得你应该是不会准时过来了，就去洗澡了。”
　　“你……一直在宿舍？”
　　“要不然，我能去哪？你又不让我去接你。”
　　程子漠难以置信地一颤，这不可能啊，当时在会场里的那个人，明明就是他啊。
　　但是……
　　他猛然抓过他的手，按下他的脖子看他的后脑勺，那么重的伤口，绝对不是一夕之间能够消除的。
　　然而，除了还在滴水的头发之外，一切，都跟平常一样。
　　怎么可能？
　　他诧异地睁大双眼。
　　“你干什么呢，想勾引我吗？”
　　易潇反握住他的手，甚至是贴近了几分注视着他，只是子漠却好像跟他开玩笑的心情，他感觉到他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你真的，一直待在这里？”他再一次地问他。
　　易潇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要是实在不信，可以去找宿管老师要监控的！我可是一直乖乖待在这里等你回来的，连门都没有出过，结果你还放我鸽子？”
　　子漠沉默了。
　　确实，他刚刚从艺术中心回来这里也起码开了半个小时，眼前的这个人就算再快，也应该不可能快到洗完澡在这里等他吧。
　　不过这样的话，那刚刚在会场里面救他的人，又是谁？
　　“喂——”易潇忽然叫他。
　　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发呆。
　　“还有事吗？”
　　“没……没了，那今晚，不练琴了？”
　　“不练了，以你现在的精神状态也练不了的，回去洗澡，好好睡一觉，剩下的事，明天再说。”他的手在他的头发上胡乱地揉了揉。
　　“……哦。”
　　他这次竟然一点反抗都没有，只是轻声应道。
　　目送对方回房间了之后易潇才缓缓关上了门。
　　他慢慢地走到了镜子的前面，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按了按自己后脑勺的地方，浅浅地传来阵阵的疼痛感。
　　“没想到人类的攻击这么痛啊……”
　　他微微皱起眉头。
　　如果不是他的恢复力比人类强上好几倍，那刚刚估计早就露馅了，毕竟那一下，可是把他的后脑勺打到流血的力度，幸亏及时赶过去了，要不然子漠现在估计已经躺在了医院里。
　　他轻叹了口气，准备睡觉。
　　***
　　隔天就是校庆。
　　这天白霜学院对外校的学生全面开放，凡是有学生证的人都可以进校参加活动，学校也为此要求每个班都摆一个以上的摊位去迎接校外来宾，本来以往的校庆对外群体不仅限于学生，但是今年比较特殊，因为易潇在这里。
　　学校的这种担心不无道理，单单只是对学生开放，就已经造成了车水马龙的局面，有多少女都是为了见易潇一面才来这里的。
　　二年三班的摊位是售卖零食，这里有许多学生亲手自制的小零食，像是饼干曲奇，可乐鸡翅，咖喱鱼丸等等，其中这里的招牌是千层蛋糕和易潇的签名照，大大的海报上面印着几个大字——“买够两百块就送易潇亲笔签名，只限前两百位！”
　　谢浩晨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这下不用担心赚不回成本了。
　　三班教室里，程子漠正聚精会神地抹上奶油，易潇就坐在他旁边看着他，因为被班主任限制禁止走出教学楼的关系，他只能待在这里。
　　不过他心满意足，因为子漠的工作是做蛋糕，就是一直待在教室里！
　　“可以吃了吗？”
　　在看到子漠抹完奶油之后，易潇立马凑了过去。
　　“这可不是给你吃的。”他顺势将蛋糕端到了一边，开始装饰东西。
　　“好，我不吃。”
　　易潇拖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正在忙碌的程子漠，他看着他切水果，看着他细心地摆放着，看着他做这个蛋糕的全过程，他都觉得有趣。
　　“你的歌准备得怎么样了？”子漠忽然问道，虽然他连头也没抬，依旧忙活着手里的工作。
　　“你担心我吗？”
　　“毕竟我们还没合练过。”
　　“那你昨天晚上丢下我跑出去玩。”易潇似乎在闹脾气。
　　程子漠淡淡抬眸看了他一眼，无奈摇头，说起来昨天那件事闹得还是挺大的，听说肇事者是易潇的狂热粉丝，因为蓝川新出的单曲有一段旋律跟易潇的某一首歌相同结果被人认作是抄袭，才有了粉丝这么过激的行为。
　　好在蓝川没受什么伤，肇事者也抓到了，听说在发现他的时候，他是被人打昏过去的，但打昏他的那个人，并没有报道出来。
　　所以程子漠到现在还在想这个问题，昨天救他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你看新闻了吗？”易潇掏出手机看新闻，还是一副惊讶无比的表情：“听说昨天艺术中心有人收到袭击了？”
　　子漠很清楚：“是个网络歌手，叫蓝川。”
　　“你认识他吗？”
　　“嗯。”
　　易潇瞬间不满地微瞪着他：“你连我都不认识，你认识他？”
　　子漠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现在不是认识了吗。”
　　“你还专门跑去听他的演唱会？”
　　“是柯喻要去的，不是我。”他轻叹道，“而且我接到你的电话不是立马赶回来了吗？”
　　“你用了一个小时。”易潇赌气说道。
　　“路上塞车，我有什么办法？”程子漠已经无语了，难不成要艾凡派架直升机给他吗？
　　“你害我等了你那么久，是不是应该补偿我？”
　　程子漠此时在心里是在骂他的，这小子哪里有在等他？满头大汗跑回来找他的时候还看到他刚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澡，不过补偿……想想好像确实是自己在表演的前一天还私自跑出去的错，确实有点对不起他。
　　他默默地切下一块蛋糕，递给他：“给你。”
　　“这就是补偿吗？”
　　“要不然呢？”
　　“我不要。”
　　“那没有了。”
　　程子漠不想放纵他，直接把蛋糕放回了一旁，他手里的工作还没做完了，没有太多时间去陪一个这么空闲的人聊天。
　　空气中似乎沉寂了下来。
　　易潇盯着那块蛋糕看，听说子漠的蛋糕一向做的很好吃，这也是为什么这次摆摊会作为招牌出售的原因，他顿了几秒，还是乖乖走过去端起了那份蛋糕。
　　“今晚陪我出去吧。”他不知不觉中走到了程子漠的身边。
　　“去哪？”
　　“随便，反正明天不用上课。”这样的话今天晚上可以不用回学校，当然这是易潇心里想的没有说出来，“就当是表演完陪我出去吃个宵夜嘛。”
　　程子漠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跟其他的大明星一点都不一样，天天不带保安往外跑的，真不怕哪天被人围在大街上吗？”
　　“不怕，我有秘密武器。”他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问道，“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不想。”
　　“真不想？”
　　“一边呆着去。”子漠轻轻推了推他，易潇坐在桌子上的身子有点碍事。
　　“那你答应我。”易潇微笑着看他。
　　淡淡地抬着眼眸，程子漠微微叹了口气，缓声答道：
　　“看心情。”

　　第十二章

　　晚上。
　　体育馆人山人海，白霜学院本校区的学生可以凭借学生证进场，外校的学生必须买门票，尽管如此，在演出开始前的两个小时，门票已经席卷一空，因为公告栏那边贴着一张大大的海报，那上面的开场□□裸地写着一个名字——“易潇”。
　　后台。
　　程子漠盯着那张海报看了许久，开场节目的名单上，真的只有易潇一个人的名字，那他算什么啊？
　　此时的舞台空无一人，他还是今晚第一个踏上这个舞台的人，居然连名字都没出现在海报上，只能怨那个跟他同台演出的人光辉太灿烂。
　　上场前，工作人员跟他叮嘱了不下十次，待会灯光开启的那一刹那，就开始演奏，无论如何，一定要把握好时机。
　　平日里也没见他们这么积极过。
　　时间将近，程子漠上了台，径直走到钢琴旁边。
　　推开钢琴盖。
　　那架黑色的钢琴在黑暗中也闪着光辉，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搭在了琴键上，那熟悉的触感让他的心澎湃起来，已经很久都没有登上这种舞台了，他其实有点担心，自己等下会忘了旋律。
　　不过好在上台前谢浩晨对他说了句：“没事，反正易潇往那个台上一站，就没有人会注意到你弹得好不好了。”
　　对他而言，确实是个挺不错的安慰。
　　演出好像快开始了。
　　一片黑暗中，白灯骤然亮起。
　　程子漠看到了在舞台旁边的工作人员给他的信号，指尖开始慢慢敲动琴键，熟悉又唯美的旋律在空气中弥漫开，很多女生识得这个旋律，已经开始按捺不住尖叫。
　　这是易潇的歌！
　　女生的呐喊声在程子漠的耳边接近没有，他此时只沉静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几年前，他也曾经在灯光灿烂的舞台下，坐在钢琴前面，随心所欲地弹奏。
　　现在这个熟悉的感觉，正在一点一点地回荡在心头。
　　前奏的部分慢慢接近尾声。
　　忽然间。
　　尖叫声在空中炸开。
　　万丈光芒洒下，无数的灯光与闪光灯对准了痛一个地方。
　　高挑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了台上，低沉温和的歌声响彻整个礼堂。
　　……
　　“曾经，我不相信爱情；
　　曾经，心中涌动旋律；
　　我告诉自己，爱情虚无缥缈，在眼前晃过；
　　你却告诉我，昨日那份思绪，在心头萌芽；
　　在遇见你之后，我才明白，一见钟情真的存在，
　　在遇见你之后，我才发现，心动原来那么神奇。”
　　……
　　“他的歌声，原来是这样子的。”程子漠在听到他开口的那一刻，就差点被那歌声惊异到分神，虽然早就听说过易潇的唱歌有多好听，可是没想到亲耳听到，真的这么动人。
　　歌词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穿梭在每一缕灯光之中。
　　所以的观众似乎都屏住了呼吸，伴随着他的节奏而挥动手臂。
　　……
　　“当我发现我的烦恼，我不知如何是好；
　　当我面对你的微笑，我才明白知道，
　　我的心已经怦然心动，
　　我的爱已经明确明了，
　　明明这只是第一次心动，我却发现它是如此美好，
　　我感谢上天在这里让我们遇到，
　　我想让你知道你让我明白爱，
　　如果给我一个愿望，
　　能不能让我拥有追求你的权利”
　　……
　　易潇的声音就是这么低沉，淡淡的忧伤之中却把那一份最甜美的初恋爱情的味道完完全全地展示了出来，每个人都会有心动的那一刻，或许对于这些人来说，那一瞬间美好到让人愿意去停住脚步。
　　初恋是美好的，却也是易碎的，稍不留神，可能就在你的手里化为碎片。
　　轻盈的空气。
　　炫彩的灯光。
　　他一遍又一遍地唱着高潮的旋律，每一个字，每一节旋律，都紧紧地牵扯着心灵最深处埋藏着的那份感情。
　　……
　　“我的心已经怦然心动，
　　我的爱已经明确明了，
　　明明那只是一个回首，我却抑制不了我的心跳，
　　我此生不悔与你遇到，
　　我只想让你明白，让你知道，
　　如果给我一个愿望，
　　我希望来生还让我们碰到。”
　　……
　　为什么一首送给女朋友的歌，却仿佛带着强烈的魔力一样，沉沉地坠入了自己的心中。
　　程子漠已经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并不是在伴奏，而是在谈一场唯美浪漫的恋爱，指尖的律动已经停不下来。
　　那个人的歌声就像是源源不断的魔法，牵扯着他弹下下一个琴键。
　　在不知不觉之中，歌曲已经渐渐地接近尾声。
　　“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份心动，
　　我永远保留着你的第一个微笑，
　　多年之后，
　　我再回头，
　　我也许会后悔我没有去追求，
　　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让我的青春换你的挥手，
　　那个雨季，
　　那个回眸，
　　我想告诉你，是你让我心动……”
　　伴随着歌声的渐渐消散，程子漠的钢琴声也渐渐消失，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易潇有那么大的自信，能在没跟他合练过的情况下就上台。
　　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的是，他的心竟然深深地被触动。
　　刚刚易潇的歌声，让他沉醉的同时，也将他那份深藏于心中的悸动浮现了出来，他从未意识到，自己内心的深层，竟还有这样的感情存在。
　　心脏仿佛在砰砰跳动。
　　会场的同学和老师们都安静得诧异，他们仿佛还没有从那个梦中醒过来，直到易潇深深地鞠了一躬退了下去之后，才爆发出雷鸣般的尖叫声和掌声。
　　看着那个背影，程子漠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漫上心头。
　　原来心动，是这种感觉啊……
　　***
　　郊区。
　　别墅。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二楼的房间内，程子漠正在收拾着刚刚吃完的那堆零食和烧烤，原本以为易潇只是想找他吃宵夜而已，没想到他居然把他带到了家里来。
　　这是子漠第一次来明星的家里，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倒是跟自己一样，都是一个人住的。易潇告诉他，自己的父亲常年在国外，母亲一般住在店里，自己也因为工作经常在外边很少回来，这栋房子，平常很少用。
　　不过最让子漠眼前一亮的是，易潇的家的客厅放着一架乳白色的大钢琴。
　　于是他对这里的好感度一下子上升了许多。
　　处理完东西之后，他抬头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回到易潇的房间准备收拾东西回去：“垃圾我等下回去的时候会帮你倒的，你就不用出去了。”
　　“你要回去？”易潇从床上坐了起来，顿了一下说：“已经很晚了，你可以在这里住上一晚再走的，明天不用上课。”
　　“谢谢，我不习惯。”他背对着他，收着自己的包。
　　空气里似乎安静得出奇。
　　身后的人也没有了声音。
　　子漠在说出这句话之后，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后悔的，但是话已经说出来了，没有回头的余地。
　　忽然间。
　　一双温暖的手抱住了他的腰部，身后的人轻轻地依靠了上来。
　　“子漠。”
　　温暖的气息绽放在他的耳边。
　　程子漠的身体一震，突如其来的接触让他产生了一种抗拒心理，他瞬间想去推开身后的那个人，只是无奈他抱得很紧。
　　“留下来吧。”他在他的耳边低语。
　　淡淡的酒气传来，易潇今晚喝酒了，看样子，他喝醉了。程子漠定了定自己的心，沉声道：“我作业没做完。”
　　“我给你抄。”
　　“你自己都没写吧。”
　　易潇的下颚好像在他的肩膀微微蹭动，心乱如麻的感觉让他想离这个人远一点，可是那双手却是怎么掰也掰不开的。
　　“易潇，放手……”他的声音变得很轻，仿佛那不是自己了一样。
　　温暖又柔软的触觉在脖颈处浮动，随后耳垂被人轻轻咬住，本能性地想躲开，下巴却那只从后面伸过来的手牢牢控制住。
　　“易潇……”
　　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感觉到全身隐隐发烫了起来，涌过来的闷热感让他想尽快挣脱开后面的人，无奈他抱得太紧，反作用力一下子让两个人的身子一齐摔倒在身后的床上。
　　他感觉到易潇的手松开了，视线清晰的那一刻。
　　忽然感觉到，他的唇凑了过来。
　　程子漠惊呆了，人生第一次体会到了接吻是什么样的感觉，虽然措不及防，但是他却没有躲开，一股奇怪的感觉将他定格在了原地，慢慢地迎合上去。
　　易潇的动作很温柔，似乎是在担心他没有经验一样，一点一点地在引导着他。
　　唇间绽放出的触感柔软到极致。
　　那个吻，就像羽毛一样地轻盈，像棉花一样地轻柔和，始料未及，却持续了很久，两个人仿佛多忘记了时间。
　　淡淡的灯光下，易潇终于缓缓放开了他。
　　淡红的色彩染上脸颊，程子漠的眼神变得错综复杂，整个人愣愣地怔在了原地。
　　那只温暖的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清淡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怎么办？我好像离不开你了……”
　　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格外地响，暖和的温度透过那修长的手指，一点点地传了过来，程子漠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的脸颊的温度，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上升。
　　灯光洒在易潇的脸上，他那双红棕色的眼眸里隐隐闪光。
　　此时的易潇，没有舞台上的那份光芒，他的妆早已卸去，发胶固定过的发型也已经散垂了下来，他的刘海微微触及眼眸，干净白皙的皮肤透映点点微光。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展示得这么真实。
　　怔了怔，子漠轻声道：“易潇，你喝醉了，早点去休息吧。”
　　“我醉了？我确实醉了……”他的指尖拂过他的脸颊：“但是只有喝醉的时候，才能说出真心的话……不是吗……”
　　子漠的眼神有些恍惚。
　　“为什么呢……”易潇淡淡地笑着，“为什么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会被你吸引呢……”
　　那好像是他回学校的那一天。
　　像以往一样，他每次回易光都会先到那个钢琴室，没想到，他发现他的钢琴被人碰过了之后，更没想到，在他震怒地找到了那个“肇事者”之后，心头上的火竟然莫名地全都熄了下去。
　　那个人的脸，冷漠之中有种迷人的美丽，温和中有种动人的帅气，在他抬眸的那一刻，就好像有一阵带有魔力的雨，一点一点地落到他的心里。
　　易潇的头埋在他的肩上。
　　“从海边回来之后，我基本上确定了我的心意，可是那个人却好像很讨厌我一样，离我越来越远了……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有点苦涩的笑容，他覆着他的手，那种眼神，是子漠从未见过的。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讨厌你……”子漠呆呆地问着，现在的易潇似乎已经褪去了平日里强大的光环，显得格外地脆弱。
　　“你……不是讨厌我吗？”易潇怔怔地问：“那你一直躲着我？”
　　程子漠愣了有好几秒，才呆呆问道：“如果我讨厌你的话，没必要躲你吧？一巴掌把你拍飞回娱乐圈不就行了吗？”
　　“……”
　　“至于为什么躲你……我也不知道……”
　　“……”
　　“就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心会跳的很快，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所以才躲的……”
　　“子漠……”低沉又诧异的声音。
　　“但我今天……想知道答案，你呢？”
　　他定定地看着他，下一秒感觉到易潇的脸凑了过去。
　　他细细地在他的唇上吻过，那份柔软，那份清甜，像是樱花瓣最清淡的那阵幽香，牢牢将他吸引住。
　　辗转了许久，他才缓缓地松开了他。
　　淡淡的灯光下。
　　子漠微微喘着气，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红棕色眼眸，心竟然越跳越快。
　　“怎么样，知道答案了吗？”易潇轻轻地抚着他的背。
　　他怔怔地望着他道：“没关系吗，你是个艺人……”
　　“没事。”他失笑：“对我而言，你可比娱乐圈重要多了。”
　　子漠白了他一眼：“没想到你这么不敬业的。”
　　易潇轻轻笑出了声那笑容如同那缕最柔和的月光，美到令人诧异：“我也没想到，原来你这么喜欢我。”
　　“我哪有……”
　　“不承认？”
　　“就是很普通的感觉而已……哪有很喜欢……”
　　他红着脸别过头去。
　　易潇静静地凝视着他，手轻轻地环过他的脖子。
　　“子漠，谢谢你。”
　　他的脸又凑了过去。
　　程子漠的眼睛闭上了，他感觉到他吻了上来。
　　皎洁的月色透过落地窗，斜斜地散射进来，淡淡地散落在两个人的身上，两个人的影子斜斜地落在床单上。

　　第十三章

　　那好像是程子漠记事以来第一次和别人睡在一张床上。
　　他倒是不介意那张双人床上面躺着两个人，只是旁边的那个人非要搂着他的腰才能睡着，还一边轻轻地吻着他的头发，对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保证绝对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但易潇说到做到，只是轻轻将他拥入怀中，就那样抱着他睡过去而已。
　　然而，子漠睡得并不好。
　　那个人抱了他一个晚上，居然连身都没有翻一个。他就那样僵着一个姿势，僵了整整一个晚上，早晨起来的时候，浑身都像是散架了一样地酸痛。
　　“怎么了，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餐桌上，易潇还对着他浅浅微笑着，他昨天晚上倒是睡得很好，子漠躺在他的怀中，他就像是抱着一个大型布偶一样，睡得很熟。
　　“明知故问。”程子漠白了他一眼，不想搭理他。
　　易潇笑意更浓：“我还什么都没有做，你就成这个样子了？那你以后怎么办？”
　　“以后你不准再抱着我睡觉！”他赌气说道。
　　“好好，我不抱。”易潇倒是答应得挺快，因为只是抱着似乎已经满足不了他了，“那我可以做点其他的事吗？”
　　“你说呢？”
　　“我觉得可以。”他淡淡地对他微笑。
　　程子漠鄙视地看着他的双眸，这个人真的比想象中的还不要脸，真的难以想象得出他平常在公众面前的形象到底是怎么装出来的。
　　易潇也不再逗他，反正那种事情以后有的是机会做，他从来都不急于一时：“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出去玩。”
　　他把这两天“约会”的行程都计划好了。
　　从游乐园到咖啡厅到电影院再到法式餐厅，他甚至都嫌一天二十四小时实在是太短了，把每一秒钟都算到了彻彻底底。
　　但是生活总是会有一些讨人厌的因素，非要不留情面地把这安排好的美好一切从他们的面前夺取。
　　比如，人。
　　两个人出门的时候，抬眼就看到迎面走过来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易潇本能性地的警觉性一下子提升了起来，迅速将子漠护在了身后。
　　那几个男人停了下来，他们微微对他鞠躬，让易潇一诧，自己没有雇过保镖啊？
　　“子漠少爷！”
　　几个男人的态度恭敬。
　　易潇这才反应过来，侧头问他：“你家的保镖？”
　　“嗯。”程子漠的眼底似乎闪过一丝不悦，他淡淡问道：“什么事？”
　　“董事长有事找您，请您回去一趟。”
　　“他这次没有会要开了吗？别到时候我过去他又放我鸽子。”程子漠的眼眸骤然变淡了许多。
　　“董事长这两天把时间都空出来了，就是想接您回去。”
　　“那请你告诉他，我没时间。”
　　他冷诺冰霜的眼神让易潇也有点诧异，如此当机果断地拒绝一个人也实在不像是子漠的风格。
　　程子漠转身拉过易潇的手，低语道：
　　“我们走吧。”
　　虽然子漠愿意主动牵他的手，易潇心里顿时是心花怒放，只是他很明显地感觉到了子漠的异常，这件事似乎不是看起来这么简单，特别是那几个保镖忽然伸手拦住他们。
　　“少爷，董事长吩咐我们，今天一定要把您带回去，不论手段，所以请您配合一下我们。”保镖们的意志也很坚定。
　　“不论手段？”易潇轻笑：“我其实挺好奇你们有什么‘手段’的。”
　　几个男人的脸猛然紧绷住，他们的视线集体盯着那个刚刚说话的少年，这么不知天高地厚，难道没看到他们身上穿着的制服上面印着“程氏集团”的logo吗？如果不是少爷在这里，他们绝对不会这么忍气吞声。
　　“我要是不回去呢？”程子漠抬起下巴。
　　“少爷，请别为难我们。”几个保镖其实也对子漠的脾气挺了解的，“而且您也知道，董事长一般很忙，他今天把所有的事情都推掉就是为了见您一面而已。”
　　“……”
　　“毕竟，他是您的亲生父亲。”
　　这句话倒是让子漠的心瞬间软下了许多。
　　就是他再不喜欢他的父亲，血缘关系毕竟还是在的，自己的心里就还是有那么一点渴望和父亲见面的。如果拒绝了的话，到头来后悔心痛的可能还会是他自己。
　　犹豫再三之后，他拉起易潇的手，对那几个保镖说道：
　　“等我几分钟。”
　　易潇任由着他拉着走到一旁，那只手的手心软绵绵的想块棉花糖一样，握在手里爱不释手。
　　子漠停了下来。
　　他面对着他，脸颊微微泛红：“抱歉，没法跟你出去了。”
　　“那怎么补偿我？”易潇反握住他的手，笑意如同初阳般温暖迷人，“我可是很忙的，指不定哪一天我又要回去工作了呢，毕竟我还得养你呢。”
　　“谁要你养？”他有些赌气地看着他。
　　“干嘛这个表情。”易潇伸手掐了掐他的脸，看着他那憋屈的表情，笑道：“笑一下吧，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很可爱。”
　　子漠轻轻拍下他的手：“别整天说我可爱，我再怎么说也是个男生。”
　　“在我这里你可不是男生哦。”
　　“你才不是男生！”子漠不满地看着他，不就比自己高个几厘米嘛。
　　“看起来我昨天晚上对你太温柔了啊。”
　　“你哪里对我温柔了？被你那样抱一整夜我痛都痛死了。”
　　“好，那我下次再温柔一点点。”他轻揉着他的头发。
　　在他面前，子漠似乎总能感觉到安心，不管什么烦心的东西都可以挥之而去。
　　“那我走了。”
　　就算恋恋不舍，但是时间也差不多了。
　　“嗯。”易潇轻声应道。
　　程子漠转身，却忽然地被抓住了手。
　　他回过头，那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抚上他的脖颈，下一秒，他的脸凑了过来。
　　易潇轻轻地吻着他，唇间的味道清淡甜美，那个触觉柔软到像棉花，这个时候的他还不想对他太过激烈，免得他承受不了。
　　阳光穿过树梢，散落在两个人的身上。
　　慢慢地，他离开了他的嘴唇，易潇的动作很轻，他生怕他还不适应，抬头之后却发现子漠的脸还是红的厉害。
　　他失笑道：“你也太容易害羞了。”
　　“我哪有？”程子漠偏过头，他自己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脸在发烫。
　　“好了，不开玩笑了，走吧。”
　　易潇不舍地松开了他的手，他目送着他的身影在他面前离去，不管怎么说他心里还是有些不爽的，因为原本定好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要不是看在那是子漠的父亲，他才不会这么容易就罢休。
　　***
　　程子漠也很不爽，如果他先一步知道父亲找他回去的原因，那他估计打死都不会回来。
　　***
　　高级的西餐厅内，悠扬的音乐流淌，鲜红的玫瑰花隐约弥漫着花香，泛光的蜡烛台，洁白无瑕的桌布，香气迷人的佳肴，这一切看起来，都美好到让人沉醉。
　　只是程子漠此时没有这个心情。
　　他无聊地拿叉子叉着那块牛扒，漫不经心地用那把小刀，无力地切了好几下都没切下来一块肉。
　　“程总，您的儿子真是优秀啊，一看就是一表人才。”
　　对这样的评价，程子漠就在想，对面的那个叔叔估计是算命的吧，看一眼就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父亲赔笑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哪比得上您的千金呢？如此知书达理，温文尔雅，还是谭总您教得好。”
　　“程叔叔过奖了。”对面的那女孩羞涩地低下了头。
　　这种客套到不行的话，他早已听腻了，这种饭局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字——“装”，明明不想跟别人吃饭，还要在面对面的时候硬生生地挤出笑容。
　　他可不是易潇那家伙，演技这种东西他自己给自己打了个零分。
　　“听说子漠平时在学校里功课很好，不知道有没有时间能帮我们小婷补习一下啊？”对面的那个谭叔叔把话题对准了他。
　　对面的那个女生也对他眨了眨大大的眼睛。
　　“我不会教人。”他淡淡地回答道，面对第一次见面的人，他也不能拒绝得太明显。
　　“听说你一般都能考全年级第一？”女孩又问。
　　“不能。”
　　他已经连续两次被易潇给打败了。
　　“程总，您儿子可真谦虚啊。”谭叔叔边笑边称赞得，程子漠却奇怪他到底是怎么得出来的结论？
　　“哪里哪里……”
　　又是酒杯碰撞的声音。
　　服务生过来倒酒了，估计也只有子漠面前的那一杯一点都没有动过。
　　父亲的声音又响起：“不知道小婷明天有没有时间，我让子漠带你出去玩玩。”
　　“没有。”女孩刚要开口，就被程子漠硬生生地截断，他的眼珠淡漠到极致：“我约了人。”
　　父亲的脸色顿时变得刻板了许多：“不是很重要的事，就往后推。”
　　“很重要。”他毫不犹豫。
　　父亲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不好，他停下了手里切牛扒的动作，叉子和刀子还是握着，声音沙哑，沉声问道：
　　“什么事？”
　　“约会。”
　　女孩的手一颤，她的脸部表情骤然变得很僵硬，那位叔叔也顿了一下，浅笑问道：“子漠是有女朋友了吗？”
　　“嗯。”他连犹豫都没有。
　　之后的氛围确实变得很安静，那位谭小姐在吃完了旁子里的东西，就在父亲的陪同下，先一步离开。
　　所以现在的餐桌上，只剩下他和父亲。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因为这里今晚被父亲包场了，就只为了这场所谓的“相亲”，虽然一点意义也没有。
　　“你真的有女朋友了？”空气里，父亲的声音很沉，倒是听不出他对这件事的感觉，就跟以前一样地不温不火，一点浮动都没有。
　　“同班同学。”他很简单地解释着。
　　“你还打算在白霜待多久？”
　　“待到高中毕业。”
　　“毕业后出国吧。”
　　“没这打算。”
　　父亲沉了一会，静静说道：“我不反对你谈恋爱，但是请你记得，玩够了，你还是要回来接班的。”
　　“哦。”
　　他淡淡应道。
　　两个人的对话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这么简单了，一点也看不出是许久没有见过面的。
　　父亲的意思其实很明确。
　　高中时期的他可以自由自在，等到他毕业的那一天，所有的一切都将被强制安排，不管是他的工作，还是他的恋爱，所以那个时候，他真的要跟易潇分手吗……
　　其实，他一直忌惮着父亲的权势，程氏集团封杀一个艺人简直是件易如反掌的事情。
　　哪怕是易潇。
　　静静地坐在回学校的车上。
　　程子漠想这个问题想了许久，那个答案，似乎模糊至极，他边想着这个问题，边晕晕乎乎地站在宿舍门口掏出钥匙。
　　忽然间。
　　他的腰被人抱住了。
　　子漠怔了一下，继续地找钥匙，想到不用想就知道后面那个人是谁。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易潇轻柔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耳边，脖子搭在他的肩膀上，发尾轻轻触及他的脸颊。
　　“家里的事太多。”
　　“哦。”易潇并没有问是什么事，因为子漠不愿告诉他的话，他也不喜欢去多嘴，反正只要他回来了就行：“我想了你一天，怎么办？”
　　“现在不是见到了吗？”
　　子漠苦笑着，他终于打开了宿舍的门。
　　后边的人就这么抱着他，随便推着他进了他的宿舍，子漠原本想好好洗个澡然后睡觉的，结果易潇稍稍一用力，就被他推到在了床上。
　　他的嘴唇轻轻地覆盖了上来。
　　子漠也没有想反抗，手臂竟不自觉地环上了对方的背部，易潇见状，加深了那个吻，子漠瞬间感觉到喘不过气来，他可以感觉到易潇的舌尖敲开了他的唇瓣，侵入了自己的口中。
　　他的双眼闭得很紧。
　　恍惚感觉到力气在一点一点地被抽干。
　　他四肢越来越乏力，推不开他，只能任由着他深吻着自己。
　　终于，易潇放开了他。
　　子漠微微喘着气，白皙的皮肤在淡淡的灯光下隐隐发红。
　　易潇的指尖顺势划过他的嘴唇，在他的喘气声淡了下来之后，才轻轻笑着问道：
　　“感觉怎么样？”
　　“难受。”他刚刚差点喘不过气。
　　“多试几次就习惯了。”他温柔地抚着他的头发，轻轻地吻落在他的额头，看着他快平息下来之后，他问道：
　　“要不要再来一次？”
　　“不要。”子漠今天真的是很累了，坐在那么无聊的饭局里面演了一个晚上，他现在只想睡觉。
　　“为什么？”
　　“我困了。”
　　“好吧。”易潇妥协了，那轻柔的声音对他而言就是最大的杀手锏，“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出去约会。”
　　这仿佛是不容抗拒的命令。
　　看着他的脸，子漠原本想说的话，都被咽回了肚子里，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开口，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问，过多的疲劳涌上心头，他沉沉地闭上了眼。
　　好像只要在这个人身边，什么烦恼都能挥之而去。
　　在他吻上他的那一刻，他就决定，这辈子，都要跟他在一起。
　　易潇并没有离开。
　　这天晚上，他还是赖在了他的房间，跟他躺在了同一张床上，跟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有只大大的狸猫布偶隔在他们中间，子漠居然抱那只布偶睡了整整一晚。
　　他费了最大的力气克制住了自己没有把那只布偶给丢到楼下去，就这样忍过了这一晚。

　　第十四章

　　接近五月的天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很热了，尤其是这几天，阳光一直都是火辣辣的，就算是傍晚也可以感觉到阵阵留下来的余温。
　　程子漠走出电影院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多了。
　　他和易潇刚刚看了一部恐怖电影，但其实一点也不恐怖，渐渐地居然还演变出了一场人鬼恋，创意确实还是可以的，但结局并不是称心如意的HAPPYENDING。所以看完之后子漠就一直想，这样的现象如果真的出在现实中，那结局，会不会也是一样的。
　　“被吓到了？”
　　忽然一阵冰凉的触觉从脸颊传至全身，他猛然转头一看，才发现是易潇拿着冰镇的可乐，捂上了自己的脸颊。
　　“怎么可能？那根本就是爱情片吧？”子漠还在想，边想接过那杯可乐：“我是在想，人和鬼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易潇忽然静了一会，转头问他：“子漠，你相信有鬼吗？”
　　“不信。”
　　“为什么？”
　　“因为没见过。”
　　易潇没想到他这么耿直，不过，这大概也是他喜欢他的原因之一吧，他笑着问他：“那你还想什么人和鬼的问题？”
　　子漠眨眨眼：“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开放性结局。”
　　“你是没来看过电影吧？这种没有结局的结局，才是最值得我们去思考的。”易潇揉了揉他的头发，这好像已经成为了他的一个习惯一样。
　　“怪不得你演的电影都是这种结局，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啊。”
　　易潇忽然地笑了出来，他的心里其实涌起了一股喜悦：“你什么时候开始看我的电影的？”
　　“我……只是前些日子实在太无聊了，所以才看的。”他顿了顿，立刻反问道：“倒是你，为什么喜欢拍这种电影啊？”
　　“不知道，看到就喜欢上了，就像我喜欢你一样。”他顺势地牵过了他的手。
　　“哪有，电影里面的男主角从刚一开始就对女主角多好，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对我的了吗？”程子漠气鼓鼓地看着他。
　　“我怎么对你了？”易潇笑得毫不在意。
　　“你忘了是吧？”他似乎认真了起来。
　　易潇连忙摆手笑道：“好好，是我不好，可谁叫你不告诉我是谁弄坏了我的钢琴，而且我不是后来在你发烧的时候跑去帮你买药，还彻夜未眠照顾了你一夜吗？”
　　“你……一夜没睡吗？”
　　子漠的心忽然隐隐一痛，原来在他发烧的那一天，易潇睁着眼守了他一夜，可是他隔天看起来很精神啊？
　　“嗯。”他的眼睛里骤然写满了“疲倦”两个字，身子顺势微微往前一倾，把脸颊对准他：“补偿我一下。”
　　“这是公众场合……”子漠有些犹豫，周围来往的过客还是不少的。
　　“你害羞？”
　　“才没有。”
　　子漠不服，他踌躇了一会之后，轻轻地在他的右脸颊上落下了一个吻，这似乎是他第一次主动吻他，没想到吻完之后，脸红的依旧是他。
　　“那我也要。”
　　易潇的心瞬间兴奋了许多，他抓住这个机会，拉过他的手，在他的额头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吻。
　　子漠的脸更红了。
　　易潇此时的心情可以说是好到极致，正想继续的时候，周围忽然响起了一个女生的尖叫声。
　　“易潇——”
　　有不少女孩闻声纷纷朝这边望来。
　　偏偏这个时候被认出来……易潇无奈地直起了身子，他压了压那顶黑色的棒球帽，轻轻拉过程子漠的手，突然对他说道：
　　“跑了。”
　　“诶？”
　　子漠还沉静在刚刚的换乐之中，就被对面的人直接拉着手冲出了电影院，然后，后面女粉丝的声音似乎更加狂热，甚至可以听到她们追着跑了出来。
　　在他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易潇已经拉着他跑开了，于是，他只能跟着易潇跑，而且他也什么都不想去想，只要被他拉着手，就已经足够幸福了。
　　拐过转角，终于在一个比较僻静的角落，两个人停了下来，看着空荡荡的周围，易潇的心也放了下来：
　　“终于甩掉了。”
　　女粉丝的实力，他不是第一次见到了，甚至有过围到水泄不通，导致错过了航班的情况，他看向程子漠，浅笑地问道：
　　“怎么样，刺不刺激？”
　　“很刺激，但一点都不好玩。”子漠似乎在赌气，有种男朋友被人觊觎的感觉，“你下次带个面具出门吧。”
　　“这么热的天，你想热死我啊？”他掐着他的脸。
　　“这么热的天，你想累死我啊？”子漠也不服地辩道：“每次跟你出来都在练习短跑，那我以后还是待在宿舍吃冰棍算了。”
　　“那不正好，你体育课的短跑绝对满分。”
　　路边的灯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似乎融到了一起一样。
　　寂静地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他看着他。
　　他也看着他。
　　虽然只是浅浅的笑容，却幸福到极致。
　　这大概就是他从小到大都想要的生活，简简单单，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做喜欢的事情，自由自在地过完一生，那就足够了。
　　拉着易潇的手，仿佛沉寂，也变得透明美丽。
　　然而，那个不识时务的手机铃声忽然地响了起来，将这份美好的寂寞给打破了。
　　程子漠掏出了手机，那是柯喻打过来的电话，压着火气，他接通了。
　　“喂？”
　　“喂——子漠，你现在在哪啊？有空吗？我们在唱k呢，一起过来玩吧！”
　　“没空，不去。”他直接一口回绝掉。
　　“啊——别这样嘛，难得大家聚一聚，过两天又要考试了，又没机会玩了……”柯喻不肯放弃，“你不来一定会后悔的。”
　　“我不后悔……”
　　电话那边的声音很嘈杂，似乎有人在喊柯喻，柯喻应了一声之后，对着手机给他留下了一句话：“他们喊我唱歌了，我把地址发给你，你记得过来哦！”
　　然后，电话挂断了。
　　“要去唱K吗？”
　　看着子漠放下手机之后，易潇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脸上，刚刚柯喻说话的声音那么大，隔了这么远他都听到了。
　　程子漠看着他问：“你想去吗？”
　　易潇保持着微笑：“你去的话我就去。”
　　“我不会唱歌。”
　　“那就更得去了。”易潇仿佛一下子来了兴趣，自从听完的他弹钢琴之后，他就一直想听他的歌声：“我还没听过你唱歌呢。”
　　“我真的不会唱歌……”
　　“走吧。”
　　易潇已经迫不及待地拉起了他的手。
　　***
　　整个KTV安静得出奇。
　　那里面的人在看到程子漠的那一刻起，无不惊讶地睁大双眼，他旁边的那个人，是易潇！那个只活在她们梦中的男神，那个年仅十九岁就揽获了几十项大奖的天皇巨星，此时居然就站在她们的面前。
　　这不是在做梦吧？
　　柯喻也是愣了好一下才反应过来的，朝着那两个人傻笑着：“嗨……嗨，易潇，没想到你也一起过来了。”
　　“不欢迎吗？”
　　“当然不是。”柯喻连连摆手：“只是在你这个大歌星的面前唱歌，我们难免会有点放不开的……”
　　“那我们单独去开个房吧。”易潇附在子漠的耳边说道，他只不过是想听子漠唱歌而已，其他人，跟他无关。
　　程子漠此时的感觉就是这个人真的很烦，把他拉了过来之后又要拉着他去开房间唱歌。
　　“没关系，一起玩吧。”
　　一直坐在沙发上的蓝川忽然站了起来，他自从前几天的事情发生之后就一直心有余悸，这次他是想感谢那个上次救了他的少年，才约了柯喻出来玩，但出来的时候也是带了不少的保镖，有两个就在门外守着。
　　他朝着子漠淡淡微笑道：“你叫子漠对吧，我是蓝川，前几天的事，我还没谢谢你呢。”
　　“你不用谢我，我只是刚好路过。”他其实自从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对蓝川的印象就不是很好，虽说他是个被害者，但是毋庸置疑，他的歌曲确实是抄袭了易潇的。
　　只是，他却似乎不以为然，对易潇也是一样的微笑：
　　“大明星也一起来玩啊，我们都不介意的，或许我们还能拼一拼歌喉呢。”
　　易潇不介意，但是子漠挺介意的。
　　他其实挺奇怪的，为什么对这种抄袭的事件，易潇居然这样地置之不理，当事人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似地，当他坐下去问易潇的时候，那个人只是浅浅一笑，满不在乎地回答道：
　　“我的时间只浪费在你身上，其他的人，不值得。”顺手地把话筒递给子漠，问：“对唱吗？”
　　“不唱。”子漠无奈叹气：“我是真的不会唱歌。”
　　“看在我的面子上呢？”
　　“也不唱。”子漠赌气看他，又有点想撒娇地眨着眼：“我想听你唱歌。”
　　自从上次在晚会上看到易潇的表演之后，他真的彻底地被这个人折服了，昨天在去那个无聊的饭局之前，他还下载了他的歌单，听了整整一个下午。
　　“那我们要比一下吗？”蓝川忽然提议道：“既然都是歌手，那切磋一下，应该也挺好玩的。”
　　周围的那圈女生们惊呼着，居然能听到易潇现场唱歌。
　　那双红棕色的眼眸里暗暗地略过光芒，易潇的笑容还是那般淡然自若，他盯着蓝川看了好一会，转头问子漠：
　　“你想听吗？”
　　“嗯。”他呆呆点头。
　　“好。”易潇应道。

　　第十五章

　　这场无意义的比赛的实力悬殊似乎太过大。
　　如果说蓝川唱起来的声音可以算得上是好听，那易潇就绝对可以堪称完美，天衣无缝。蓝川将自己的声音融入到了那首歌曲之中，而易潇真真正正地做到了将所有的感情赋予给了那首歌。
　　在易潇开口的那一瞬间，所有的一切仿佛进入了梦境。
　　他唱得是一首情歌，不是那种清新可爱的旋律，反而平平淡淡，除了高潮的部分之外没有什么起伏，但是他就是拥有能把这种歌曲都唱出魔法来的水平。
　　所有的女生眼里仿佛都飘满了红心。
　　所有的灯光此时此地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在他的声音流淌出来的那一刻，蓝川其实就知道，自己输了，等到那首歌曲完结的时候，蓝川不由得站起来鼓鼓掌，对他笑着：
　　“真的厉害，不愧是天皇巨星。”
　　“过奖。”
　　易潇只是淡淡地笑，他比起比赛的结果，更想知道子漠的感受，把那个话筒丢给了其他人，他随即地就坐到了子漠的旁边。
　　“怎么样？喜欢吗？”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的评价。
　　“好听。”子漠如实答道，听他唱歌真的是一种享受。
　　“下次我只唱给你一个人听。”易潇贴在他的耳边说道，早知道这里人这么多，他刚刚就应该拉着子漠去单独开一个房间的。
　　“那你的粉丝怎么办？”
　　“只能来找你算账喽。”
　　“那我们分手算了。”
　　子漠开着玩笑似地想离开，易潇一把地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拉到了离自己更近的地方，有点委屈地说着：“你忍心吗？丢下我一个人？”
　　“那你忍心让你的粉丝找我算账？”子漠反问道。
　　“嗯。”易潇默认了：“这样的话，我就可以一直当你的守护骑士。”
　　程子漠笑了出声，他轻轻地靠在了易潇的身上，这对他来说，似乎已经成了习惯，可是在那堆虎视眈眈的女生眼里，她们是诧异万分，又是羡慕不已。
　　如果子漠是女生的话，那估计早就被那堆女生的目光给杀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程子漠看了一眼，是艾凡打来的电话，他本来在犹豫着要不要切断的，但是想了一会，还是决定接通。
　　“我出去接个电话。”
　　他对着易潇说道，拿起手机走出了包厢。
　　“喂？”
　　“子漠少爷。”
　　“什么事？”
　　“少爷……”那边的声音略微严肃，艾凡这次倒是不像往常那样拖泥带水，直接切入正题：“听说你有女朋友了是吗？”
　　“……对。”
　　“就是今天跟你出去的那个人？”
　　“……你怎么知道？”他的神情一下子警惕了起来，自己刚刚并没有感觉到有被跟踪啊。
　　那边沉默了一会，声音变得更低了：“少爷，董事长已经知道了你跟男生交往了。”
　　他的瞳孔一颤，顿了一下，语气不慌不忙：
　　“所以呢？”
　　“你应该知道董事长的脾气，他是绝对不可能会允许你同性恋的。”
　　“那是他的事，跟我没关系。”反正父亲平时也不会管自己的私生活，这一次，他也没有权利管。
　　“少爷，我是真的想提醒你，跟你交往的那个人是易潇啊，他是个艺人！”艾凡的声音很沉重。
　　“那又怎么样？”子漠其实挺好奇他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消息的。
　　“如果董事长知道了的话，那你觉得易潇他还能在演艺圈待下去吗？你想一下，程氏集团想封杀一个艺人是多么简单的事？你难道想毁了他的未来吗？”
　　“……”
　　程子漠忽然沉静了。
　　他其实昨天晚上就有在想过，想了很久。自己跟易潇在一起的话，会不会害了他，如果真的伤害到了他的话，那会不会趁早离开，是个更好的选择……
　　可是，易潇就在他的身边，他怎么样也没法想象离开这个人之后的生活，会怎么样？
　　他实在是想不下去。
　　“少爷？”艾凡感觉安静了许久，缓缓开口问道。
　　“没其他事我先挂了。”
　　程子漠切断了那个电话，放下电话，他站在原地站了很久，没有回到那个包厢，他每次见到易潇，心中的那份心动就莫名地涌了上来，根本无法控制住。
　　又一次地陷入了沉思。
　　他也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他。
　　但是，跟他在一起，真的是个正确是选择吗……
　　从他记事起，他就发现了一件事，出生在这种家庭，许多事情都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婚姻，未来，就像是被别人刻画好了一样地，按部就班地走过去。
　　父亲的手段他并不是没见过。
　　对他狠，对别人是更狠。
　　自己固然没关系，但是易潇呢？他能放弃他那如日中天的事业吗？他一厢情愿的选择到头来会不会害到他……
　　“子漠？你怎么在这？”
　　轻飘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扭头。看到了蓝川向他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杯红色的饮料，那应该是鸡尾酒吧，不过子漠不喜欢喝酒。
　　“接了个电话。”他静静地答道，收起手机准备回去。
　　“等一下。”蓝川忽然地挡在他的前面，那抹淡淡想笑容在子漠眼里看起来有点不太舒服：“子漠，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信。”
　　他确实是相信这种东西的，要不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女生会在看到易潇第一眼就说喜欢上了他。
　　“那就太好了。”蓝川静静地凝视着他，面部的微笑显得格外迷人：“因为我好像喜欢上了你。”
　　彩色的灯光下。
　　程子漠的面部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他像是在听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我知道你可能不是同性恋，但是没关系，可以慢慢来。”蓝川似乎胸有成竹，子漠也不知道他是哪来的自信。
　　看着那不舒服的笑容，他直接了当地说道：“我有女朋友了。”
　　蓝川的眼里仿佛一诧，随之很快地平静了下来：“你不用为了拒绝我找这么拙略的借口，我调查过你的，你没有女朋友。”
　　听到“调查”两个字，子漠心里对他的那份抗拒感已经越来越强烈，他最讨厌这种人了，所以这也是他讨厌父亲的原因之一，总是喜欢去调查别人。
　　子漠的语气依然很淡：“前两天刚有的，你的情报已经过时了。”
　　“是吗……”蓝川的笑容居然还是挂在脸上，他凑近了一步，几乎可以更近地看到子漠的脸，轻声地细语道：
　　“但是我想让你成为我的女朋友，怎么办？”
　　他的话刚刚落音，忽然后面出现了两个黑色衣服的保镖，在程子漠刚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直接地就把他推到了一件空着的ktv里边。
　　门被锁上。
　　“蓝川！”他愤怒的喊叫声似乎没用，那两个男人抓着他的胳膊，将他控制住，让他只能正面对着那个笑吟吟的人。
　　“我不会太暴力的，毕竟你应该还是第一次。”
　　蓝川悠然自得的神态让他愈来愈愤怒，可是这里的隔音效果实在太好，加上那两个黑衣男子的力气也太大，他居然连一点活动的空间都没有。
　　随后。
　　他感觉到了有一只手伸到了他的胸前，想解开他的衬衫。
　　“放手！”
　　他的喊叫声全然没用。
　　一直都被保护得很好的子漠从来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人控制住，他第一次地感觉到了这种无力感。
　　但是。
　　他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就这么屈服。
　　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也说喜欢他，他所有的一切都只想留给易潇，绝对不能在这里被人夺走。
　　使劲了浑身的力气，他甩开了那两只禁锢着他的手臂，想往房门那边奔跑的时候，后脑勺猛然地传来疼痛感。
　　他的头发被人拽住，腹部猛烈地受到了一击。
　　眼前瞬间变得昏沉了下来，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意志力，不想在这些人面前失去意识，然而，却无法阻止那只手继续去解开他的衬衫。
　　易潇……
　　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名字……
　　易潇……
　　……
　　……
　　“砰——”
　　Ktv的门忽然被人打开。
　　蓝川惊讶地转过头去，那应该是锁住了的啊。
　　程子漠闻声抬头，只见易潇的身影冷冷地出现在了门口，他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觉得，他红棕色的眼眸里，仿佛与一团火焰，在燃烧着。
　　蓝川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他手里的酒杯哐啷一声掉落在了地上，变成了碎片。
　　两个保镖见状，松开了程子漠的胳膊，冲上去就想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电光火石之间。
　　程子漠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高大的保镖已经在他的面前直直地倒在了地上，另外一个的嘴里发出了惨叫的声音。
　　“啊——”
　　他的手被易潇狠狠地握住。
　　易潇的视线冰冷到吓人。
　　“你用哪只手碰的他？”
　　“我……”
　　保镖还没来得及回答的时候，寂静的空气中已经传来一阵骨骼碎裂的声音，那个保镖估计痛得连面部表情都没有挣扎就昏死了过去。
　　“你……”
　　蓝川惊恐地看着他，那个人刚刚做了什么，仅仅几秒，他就看到了他花重金雇来的两个保镖全都躺在了地上，只是他没有想到，下一个就是他。
　　他在惊讶与颤抖中感觉衣领被那个人抓起，脚甚至地悬在了半空中，那双冰冷的眼眸，仿佛能杀人一样，吓得他喘不过气来。
　　“放开……”
　　蓝川的话还没喊出来，他就已经感觉到了头部传来一阵疼痛，似乎是整个身子被压在了墙上，痛得他失去了知觉。
　　易潇松开了手。
　　他从小就被教育不能伤害人类，但这次，他忍不了。
　　包厢里面没有开灯。
　　外面有淡淡的灯光散进来。
　　程子漠的眼瞳似乎在颤抖着，易潇那双棕红色的眼睛此时变得异常地红，如同绽放的鲜红色蔷薇花，恍惚有光芒散出。
　　“易潇……”
　　他的声音似乎将那个震怒的人拉了回神。
　　稍微静了一点之后，易潇才发现自己刚刚做过了头，那么这样的话，好像已经没有隐瞒的空间了……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眼睛是什么情况，只要震怒，那双眼眸就会变得像鲜血一样的颜色。
　　“子漠……我……”
　　他猛然地发觉到，自己好像吓到他了。
　　顾不得腹部的疼痛，程子漠从原地缓缓地站了起来。
　　刚刚的那一切，应该只能在梦中出现的，因为没有人类能拥有那么强的力量，以及那么快的速度。
　　他猛然地想起了之前在酒店的时候，易潇似乎没有用房卡就打开了门，打开了房间的灯，他猛然地想起了那天在海边，那么远的距离，他却在第一时间就判断出了柯喻他们溺水，他猛然地响起了易潇经常问他，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这一切，就像是散落的拼图，在一点一点地拼合起来。
　　“你……到底是……”
　　子漠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开口。

　　第十六章

　　寂静的漆黑。
　　寂静的时间。
　　蓝川和那两个保镖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一切都像是瞬间发生的一样，快得让人连反应的速度都没有。
　　静止下来的空间里，只剩下那抹红色。
　　那双眼眸实在红的吓人。易潇站在原地，他不敢走近，他怕吓到他，毕竟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像只野兽。
　　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应该是ktv的工作人员听到了刚刚这里的动静，纷纷地朝这边跑过来。
　　易潇也隐隐感觉到自己刚刚闹得太大了，正想着如何收拾残局的时候，子漠忽然跑过来拉住他的手，看了一眼门口的状况，还没有人来这里，他连忙转头嘱咐着他：
　　“你先走，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因为，易潇是艺人，他如果被这种事牵连到的话，影响是特别大的。
　　他微微一怔。
　　原本他还在担心自己刚刚的样子会不会吓到他，甚至连怎么解释，易潇都已经想好了，没想到子漠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个。
　　易潇一把地揽过了他的腰。
　　“……”子漠的脸瞬间地贴在他的胸前，他一愣，抬眸诧异地看着他。
　　易潇低柔的声音附在他的耳边：“你觉得我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你可是艺人……”
　　“无所谓，有你就够了。”易潇的声音温柔似水，他耳边的那些脚步声似乎越来越近，算了下时间，他紧紧地抱着他的腰，轻声说道：
　　“闭上眼睛。”
　　“啊？”子漠愣着。
　　“听话。”
　　“哦……”
　　程子漠不知道易潇想干什么，但是那一刻他选择了相信他，既然已经同意跟他交往了，那还需要去顾及什么呢？
　　他把眼睛闭上了，脑袋埋进了他的胸膛。
　　……
　　……
　　恍惚有刺眼的灯光倒映在他的眼眸上，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子漠已经完全愣住了，这里应该是……学校……学生宿舍……易潇的房间？
　　这怎么可能？几秒前他还在市中心的ktv，怎么可能瞬间就回到了学校？
　　他抬头。
　　愣愣地看着易潇，那双眼眸已经变回了原本的深棕红色，不像刚刚的那般血红。
　　不顾他惊奇的目光，易潇将他推坐在床上，指尖缓缓地移到子漠的腹部，隔着衬衫，轻轻地按揉了下去。
　　“痛吗？”他的声音很轻。
　　子漠微微皱了下眉头，刚刚他被那个黑衣男人直接击中腹部，到现在肚子还在隐隐作痛，然而他还是摇了摇头。
　　易潇的表情沉了下去，他缓缓地站起身，将自己的食指放到口中，猛然中，一点鲜血隐隐流出。
　　“你干什么呢？”子漠迅速地从床边站起来，抓住他的手，想把血给制住。
　　忽然间。
　　易潇的那只手指轻按到了他的唇部，触及他的牙齿，鲜血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开来，那是很淡的感觉，不像平常的血腥味那般刺鼻，反而有种轻微的甜味。
　　有种薄荷糖的味道。
　　“好受点没有？”易潇静静地保持微笑。
　　他怔怔点头，刚刚一直在肚子里面回荡的那种难受感瞬间化成了虚无，愣了一会，他才缓缓地开口：“你……到底是……什么啊？”
　　易潇修长手指静静地拂过他的嘴唇，淡淡地笑着：
　　“我不是人类。”
　　“……”
　　他呆了有好几秒，虽然这已经是一个心知肚明的答案，因为在这个人身上发生的一切，都已经不是一个正常的思维逻辑能够解释得通的了。
　　“猜到了，具体一点？”他点头问道。
　　“在你们人类的认知里，最贴切我们的形容应该是吸血鬼。”易潇静静地凝视着他，那双眼眸，温和似水。
　　“吸血鬼……那你的牙呢？”子漠的印象里，吸血鬼都是那种长的两个尖牙的生物。
　　“你这么想让我吸你的血吗？”他忽然轻轻地笑起，不过那抹笑容在子漠眼里却一点威胁力都没有。
　　“你真的会吸血吗？”他异常地好奇。
　　“你想试试？”他凑近了他，轻轻地吻着他的脖颈处：“我们早就不是那种必须要靠鲜血才能存活下来的‘吸血鬼’了，人类的血液对我们的诱惑力比动物的还差，如果实在忍受不了，也不会去找人类的。”
　　“哦……就像蚊子一样吗？”
　　“在你眼里我像蚊子一样吗？”易潇轻轻地咬着他脖颈处的皮肤，他一直在控制着力度，因为不忍心下手，“我可不是那种活两个月就死掉的生物。”
　　“……等一下，那你多大了啊？”子漠突然想到这个重点问题。
　　“按你们人类的年龄来算我真的是十九岁。”他挨着他坐到了床上，脑袋静静地靠在子漠的肩膀上：“按吸血鬼年龄来算的话……一百九十岁。”
　　“你那么老？”
　　“你嫌弃我了？”易潇的声音有点委屈。
　　“对，没想到我男朋友是个老头。”
　　“那你还愿不愿意跟我这个‘老头’在一起？”这也是易潇一直在担心的问题，子漠知道他的身份之后，还会跟他交往吗……
　　“年纪是大了一点，不过……长得帅就行。”子漠边打量着他边说道。
　　易潇笑出了声：“看不出来，你还是个颜控？”
　　“有压力了？”
　　“你觉得，有可能吗？”
　　易潇顺势躺了下去，子漠也任由着他进一步地枕到了自己的腿上，他的头发轻轻地散在他的外套旁边。
　　他轻轻地抚着易潇的头发，问：“所以你不喜欢跟别人交流，也是这个原因？”
　　“嗯。”
　　他轻声应道：
　　“我们本来就不是同一个种族的人，总有一天我会被他们忘记，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走得太近。”
　　程子漠忽然地明白，为什么在白霜学院里那么多喜欢易潇的人对他的评价都是模棱两可的，原来，他是在顾虑这个。
　　可是，这是□□裸的事实，这是个总有一天会消失在他们生活中的人，对粉丝们也好，对同学们也好，哪怕是对子漠自己……早点离去，都是个最好的选择。
　　“对了，今天晚上的事，你就这么撒手不管了吗？”子漠忽然问道，那几个人估计还躺在ktv的房间里呢。
　　“嗯。”易潇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他伸手静静地拂上他的脸颊，对着他温柔地笑着：“他们不会记得我们去过那里的。”
　　“你做了什么？”子漠有点担心柯喻。
　　“抹掉了他们一些记忆而已。”
　　“你可以篡改我们的记忆？”
　　“我只能消除，不能篡改。”易潇缓缓起身，他将子漠的身子扳正了面对自己，像是在安抚他一样地温和地揉着他的头发：“放心，我不会对你使用的，因为我要让你记得跟我有关的一切。”
　　“你经常做这种事吗？”
　　子漠倒是不害怕，只是对这种能力有点反感，对每个人来说的每一段记忆都是极其珍贵的，就这么让他们忘掉了，确实做得有点过分。
　　“怎么可能，我们是不会轻易对人类使用能力的，这是我们从小就被教育的事情。”他轻轻地把手指放到他的嘴唇边，柔声问他：“那你会帮我保守秘密吗？”
　　“如果不会呢？”
　　“那我就缠到你答应我。”
　　程子漠突然感觉自己的唇间传来柔软的触觉，那是易潇的吻，他飞快地在他的唇边碰了一下就离开，带着淡淡地笑容看着他。
　　子漠的心瞬间软了下去。
　　“那作为交换，我想知道你还有什么能力？瞬间移动吗？”他似乎一下子起了兴趣，忽然有一个活生生的吸血鬼坐在自己的面前，这是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短距离的瞬间移动，以及比人类强上好几十倍的体能，包括移动和自愈。”易潇一一跟他解释着：“还能对人和物进行短暂的意念控制，比如，不用钥匙也能开门。”
　　“那你不去当魔术师，跑去当演员有点可惜。”子漠忽然开玩笑。
　　“不可惜，毕竟是因为当演员，我才进的白霜学院，然后才碰到了你。”他的身子整个赖在了他的身上，轻轻地环住子漠的腰。
　　“所以，今晚陪我睡觉吧。”他似乎在对他撒娇。
　　这两件事有什么因果关系，他是想不明白的，不禁调侃道：“你都几百岁的人了，还像个三岁小孩一样？”
　　“不愿意？”他仰起头。
　　“当然……愿意。”子漠的指尖抵在了他的额头：“不过，不，准，整，晚，抱，着，我，听到了？”
　　“听到了。”
　　易潇到是应得挺快的，只是做起来比说起来似乎要难很多，他确实听到了，但是他并没有答应。子漠在躺下去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后悔了，那个人的胳膊一直揽着自己的腰，而且就那样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还要上课。
　　当天的早会课上程子漠趴在桌子上睡了整整一节课，就是因为昨天晚上又没睡好。
　　一觉醒来之后他发现柯喻好像确实对昨天晚上的事没有印象，他只说昨天晚上约了几个朋友去ktv玩了一会，之后就回来了。
　　新闻里面也没报道出蓝川的事，最多是微博上有粉丝说蓝川昨晚喝多了，好像喝出了点毛病，现在被保镖送去医院检查了。
　　真的跟易潇说的一样，他们还真的是一点记忆都没有。
　　没想到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事？
　　其实有了这样一个拥有奇异能力的的男朋友，程子漠到是也觉得没什么不好的，毕竟有些事情做起来会简单很多，比如买个去楼下买汽水这种事情，易潇在二十秒内就能回来。
　　他倒是觉得方便了许多。
　　易潇也问过他：“你真的不介意我不是人类？”
　　“你已经问过很多次了。”子漠真的觉得这个人有时是话痨，“反正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不就足够了吗？”
　　两个人在校园里的交往其实可以算得上很低调，毕竟都是男生，走得比较近也没有什么人去关注，如果易潇跟哪个女生挨得太近的话，那估计就直接上头条了，只是易潇这几天每天晚上都会跑过来这里，说是要跟他一起学习，然后学着学着就顺便在他那里睡下了。
　　但是说实话，易潇不喜欢睡觉子漠的房间，因为他的床上总是放着一只大型狸猫布偶，子漠每天晚上都搂着他睡觉，而他，居然还不如一只狸猫？
　　所以易潇一直在想，要怎么让子漠到他的房间去。

　　第十七章

　　时间一晃而过，易潇已经在白霜学院待了快一个月了，因为上课的缘故，他一直消失在公众视野，时间久了，他的粉丝按捺不住，经纪人也按捺不住了。
　　今天他的经纪人在很早的时候就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对一部电影有没有兴趣，他压着火气地回绝之后，直截了当地挂断了电话，整个过程还没几秒钟。
　　“怎么了？”程子漠好像是被他吵醒了一样，半睡半醒地睁着眼睛，在他眼里，易潇好像正在发火。
　　“没事。”侧过脸是一个温柔的微笑，然后下一秒，他的手机就被关了，丢到了一旁。易潇抬眼看了一眼放在旁边的手表，转身拉了拉子漠的被子，轻声道：“还很早，你再睡会吧。”
　　子漠抱着狸猫坐了起来，他的下巴还深深地埋在那只布偶里，迷迷糊糊地问道：“几点了？”
　　“六点。”易潇真的想把那只狸猫布偶给扔到楼下去。
　　“……”定了一会之后，子漠忽然精神了起来，他的眼睛一亮，问道：“要不要去晨练？”
　　“晨练？”
　　“啊，对了，你应该用不着的。”他想起了易潇不是人类的事实，那体力，那速度，怎么可能还用得着去晨练呢？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子漠对他微微一笑：“那你睡吧，我晨练回来叫你。”
　　“你一个人去，没关系吗？”易潇带着奇怪的笑容看着他。
　　“晨练而已，你担心什么？”
　　“怕你被人欺负。”上次蓝川的事还让易潇耿耿于怀。
　　子漠苦笑：“这里是学校。”
　　易潇神秘地眨着眼睛，笑着说：“谁让你长得跟女孩子一样，让人看了就想欺负你。”
　　“谁像女孩子？”他瞪着他。
　　“你。”他的表情真的很可爱，易潇抿了抿嘴唇，从床上坐了起来：“没办法，那我就陪你过去吧。”
　　***
　　这个季节，六点多的天已经很亮了，阳光穿过云层落到操场，把那一条条红褐色的跑道晒成一片片的金黄色，一个个晃动的影子在阳光下被拉得很长。
　　已经八圈了。
　　有几个女生站在一旁瞠目结舌地看着易潇，原本她们是激动至极，居然晨练都能碰到易潇，可是在眼睁睁地看着他跑了八圈之后还在继续的情景，她们更多地是惊奇，然后又是感叹——没想到她们心目中的王子体力居然这么好！
　　第九圈。
　　子漠已经隐隐感觉到了这是他体力的极限，可是他却不愿意停下来，因为，他旁边的那个人，居然边跑，还边保持着轻松的微笑，跟他聊天，火气瞬间上来了，他已经不管易潇是什么吸血鬼了，不愿服输的性格让他咬着牙决定，不能输给他。
　　他的脚步渐渐加快。
　　阳光下，他的喘气声变得急促起来。
　　“累了就去休息吧。”易潇很轻松地追上他，跟他并排。
　　“谁累了？”他不肯承认。
　　“还说不累？你知不知道你的脸现在有多红？”
　　“不知道，我又看不到。”
　　“你的头发都湿了。”
　　“没关系。”
　　眼前的刘海已经是糊成一团垂了下来，他其实感觉到视线已经被汗水模糊，可是没关系，看得清路就行，而且，他不能再让那个人说什么他像个女孩子这种话。
　　“晨练而已，有必要这样吗？”易潇觉得他的呼吸声越来越重，他也没有继续跟他开玩笑，“好，算我输了，好吧，我收回我刚刚的话。”
　　易潇举起了双手表示妥协。
　　子漠赌气瞪了他一眼，继续向前跑去，还有两百米。
　　第十圈。
　　这大概是他的极限了，停下了脚步，他半蹲了下来，大口地喘着气，自己的心跳得比平时厉害许多，这好像也是他第一次挑战四千米。
　　直起身子，眼前一片眩晕。
　　易潇不知什么时候又重新站在了他的身边，稳稳地扶住了他，有些心疼地看着他的发红的脸：“没事吧？”
　　“嗯。”他晃晃脑袋，自己的神智还算清醒地：“回去洗澡吧，待会还要上课。”
　　刚想沿着原路返回宿舍，易潇忽然拦腰抱过他，也不顾周围有没有人在盯着他们看，一个瞬间，就移步回到宿舍。
　　程子漠还没缓过神来的时候，就出现在了宿舍，他微怔之后，立马盯着易潇问：“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没事，到时候让他们忘了就行。”他答得很轻松。
　　见那个人完全没有去在意这些，子漠也懒得去管了，刚想从那个怀抱中出来的时候，他的身子忽然被他转了过去，坐到了床上。
　　易潇就那样抱着他，让子漠靠在自己的怀里。
　　“还要去洗澡呢……”
　　“等等吧，还早。”易潇轻轻地吻着他的头发，“还有，刚刚是我输了，所以，我承认，你确实不是女孩子。”
　　“本来就不是。”他委屈地看着他。
　　“嗯，只是像一个女孩子而已。”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在我面前。”
　　“喂！”
　　他侧过脸去瞪他，却被他迎面吻上，尽管只有一瞬间，但是红透了的脸立马转了回去，易潇轻轻一笑，将那个身子抱得更紧。
　　这样躺在他的怀里，真的很舒服，惬意到让人不想离开。
　　“易潇。”他忽然叫他。
　　“嗯？”
　　“你会老吗？”
　　“会啊，我们只是老得比较慢而已。”
　　“多慢？”子漠有点好奇。
　　“人类老十岁，相当于我们老了一岁。”
　　“那如果有一天，我老死了，你还年轻，你会不会跟其他人谈恋爱？”
　　“不会。”这个看似很难的问题，易潇连一秒的考虑时间都没有就回答了出来，“这个世界上，能让我动心的，只有你一个人。”
　　“孤独是件很恐怖的事。”
　　“我知道。”易潇定定地答着：“所以我才决定，爱你一辈子。”
　　温和的感觉缓缓地流过心头，子漠的双眸轻轻地闭上，脑袋靠在了易潇的怀里，这一刻他相信了丘比特是真的存在的，就像是个小天使一样，在不知不觉地连结一段恋情。
　　***
　　可是，太过平淡安逸似乎跟程子漠以往的生活不是很符合。
　　他一直在害怕，这样的生活，会被打破。
　　跟易潇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他甚至都忘了，那个人，是个大明星，直到有一天，这种生活在顺其自然中地被打破了。
　　***
　　转眼间，又是一个周日的下午，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店里，最偏的那个位置上，服务生端上了两杯咖啡。
　　每次跟易潇出来，程子漠都只能选这种没什么人注意的角落坐着，毕竟那张脸，一个擦身而过都会被认出来的。
　　“你最近不用工作了吗？”这几天平淡幸福的生活已经让子漠沉沦于其中，他差点忘记了易潇还是一个艺人。
　　“不想去。”他懒懒地伸了伸胳膊，盯着他的脸撒娇道：“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子漠微微叹气：“我怎么感觉我有点对不起你的粉丝呢？”
　　“嗯。”易潇居然表示赞同，“她们那么喜欢我，但你把我从她们手里夺走了，是不是该好好珍惜我？”
　　“难道我是你的初恋吗？”子漠微微诧异。
　　“要不然呢？你可是我活了一百多年第一个喜欢上的人。”他好像有点委屈，没想到在一起这么久了，子漠居然现在才知道这件事！
　　心里瞬间涌起浓浓的幸福感，不知为什么，子漠就是感觉到很幸福：“那我也是第一个知道你身份的人类？”
　　“第二个，第一个是我父亲。”易潇边喝咖啡边解释道：“我父亲原本是人类，但是他为了和我母亲在一起，强制性地让母亲把他变成了吸血鬼。”
　　“强制……是什么意思？”
　　“在人类的血管中注入我们的血液，我们虽然一般不会去吸食人类的血，但是这个能力还是有的。”他似乎看出了他的担忧，温柔地对他保证道：“我说过了，我不会对你动手的，除非你开口。”
　　他的目光总能让子漠的心瞬间平静下来，在他答应和他交往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似乎决定了无条件去相信他。
　　桌子上的电话震动了起来，这回是易潇的，那是经纪人打来的电话，他瞬间切断了，因为他讨厌别人在他约会的时候来打扰他。
　　没过几秒，电话又响了。
　　“接吧。”子漠劝他道：“说不定他有什么重要的事。”
　　怀着怨恨的心情，易潇接通了那个电话。
　　“干什么？”他的声音里带着火气。
　　“喂喂？易潇吗？是这样的，你也休息了那么久了，差不多可以开始工作了吧？上次跟你说的那部电影，其实是于导演的作品，你也知道，他的作品从来都是……”
　　“我不接，你让他找其他人。”他一口回绝。
　　“但是公司已经替你答应了啊。”
　　“你们凭什么替我答应？”
　　“主要是于导演跟你挺熟的啊，你不是一向很喜欢他的作品风格，而且这次他的这部电影可以说是花费了两年的心血精心为你打造出来的，所以，我们就接了……”
　　经纪人越说越小声了，他好像感觉到了易潇的怒气，连忙说了一句：“那具体安排我等下发给你，你记得看一下哦。”
　　这次轮他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怎么了？”看着他瞬间黑下来的脸色，子漠好奇地看着他，他一点也不害怕似地。
　　“没事，喝咖啡吧。”易潇的笑容可以说是勉强才挤出来的，但是他已经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省得那些人再来找他。
　　“你要去拍戏了吗？”子漠忽然定定地看着他。
　　好像想隐瞒也瞒不下去，便如实答道：“没什么，就是公司私自帮我接了部电影，我在想怎么解约。”他这句话说得格外地随意。
　　“不喜欢吗？”
　　“那样我有好几个月的时间都见不到你了。”他赌气地看着他。
　　子漠轻轻笑出了声，趴在桌子上问他：“那你不去工作，以后拿什么养我？”
　　“……”
　　“我可没那么容易养的，我很挑剔的。”
　　易潇沉了沉，他也觉得自己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已经有整整一个月快消失在了公众的视野里，确实，这段时间，他过得真的是太惬意了。
　　静了一会之后，他妥协了，毕竟子漠都亲口这么说了……
　　“你希望我去吗？”
　　“别忘了，你是个艺人，我可不想对不起你的粉丝。”
　　“……好吧，为了养你……”他有点委屈，毕竟两个人恋爱还没多久，就要分开了：“那先说好，我不在的时候，你不准移情别恋。”
　　“嗯。”子漠笑出了声。
　　“我的电话你一定要接。”易潇定定地看着他。
　　“嗯。”
　　“你会想我吗？”
　　“嗯。”
　　“别跟女生走太近。”
　　“嗯。”
　　“男生也不行！”
　　“除非我遇到了一个长得比你帅的。”子漠淡笑起来，跟他开着玩笑。
　　“那我就放心了。”易潇松了一口气，“因为不可能。”
　　这家伙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

　　第十八章

　　几个星期后。
　　枯燥无味的数学课上，面带严肃的数学老师正板着脸在讲着那一张刚刚发下来的月考试卷，这次的数学卷子出的不算难，但还是有很多学生没有及格。
　　课堂的气氛阴沉了许多。
　　子漠这次是年纪第一，因为易潇没来考试。
　　算算日子，易潇去日本拍戏好像已经很久了，虽然实际上只有两个星期。
　　他的数学卷子上那个鲜红的满分让数学老师表扬了好几分钟，所以这堂课上，漫不经心的程子漠也没有挨到老师的批评，倒是柯喻因为打了个盹就被罚站了整整一节课。
　　下课的铃声终于响起。
　　最后一节课之后，大部分同学都拖着疲惫的身体打算去校园餐厅好好地吃一顿，然后回去宿舍好好地睡上个午觉。
　　“累死我了，居然罚我站了整整一节课。”柯喻整个身体趴在了课桌上，他恨死这个数学老师了，简直就是“体罚”嘛。
　　“谁叫你上课睡觉的？”谢浩晨白了他一眼。
　　“这不公平，明明子漠也睡着了啊。”他不满地说道：“我就是恰好回头看到子漠趴在桌子上睡觉我才睡的，为什么只罚我一个？”
　　“人家是全年级第一，全年级唯一一个数学满分，你呢？”
　　柯喻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学校，在老师眼里，果然分数什么地才最重要啊，他看了看走过来的子漠，忽然站起来凑了过去，悄悄问道：“子漠，你是怎么整天上课睡觉考全年级第一的，有什么秘诀教我一下呗？”
　　想了想，他答道：“谈个恋爱吧。”
　　“哈？恋爱？”柯喻诧异：“你谈恋爱了吗？”
　　子漠没有回答他，只是微微地一笑，从他旁边走出教室。
　　柯喻格外好奇地跟在他后面，却在出门的时候，差点撞上了路过的齐颖，幸亏他迅速地刹住了脚步，那个高傲的女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直径离开。
　　“什么嘛？易潇一走就变回原形了？”
　　柯喻永远也忘不掉这个女生那天是怎么围殴另一个女生的，也没有忘记那个被围殴的女生是怎么一瞬间地把锅给甩到子漠的身上的。
　　好在易潇当时没有追究，而且跟子漠的关系好像还变得越来越好了……
　　是错觉吗……
　　不过这不重要，现在的重点问题是，子漠到底有没有谈恋爱，他觉得直接问本人大概是没有结果的，所以，他转过头：
　　“你觉得子漠谈恋爱了吗？”
　　“我怎么知道。”谢浩晨的态度不冷不热，却好像一点兴趣也没有。
　　柯喻分析道：“可是他好像没有跟哪个女生走得很近啊？难道是网恋？不知道他们见过面了没？对方长得好不好看呢……”
　　谢浩晨忽然在他前面停了下来。
　　柯喻也愣住，感觉对方的表情好像有点不对劲，有说不上来是哪里。
　　两个人就那么对视了有好几秒。
　　谢浩晨忽然开口：“今天的数学题，你自己做。”
　　他指的是刚刚课上老师留给柯喻的那几十道微积分。
　　***
　　最近程子漠发现父亲找他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有时是带他去各种各样的饭局，有时让他去熟悉公司事务，这一切，好像是在为他将来接受公司做准备，可是，为什么每次都要去约女生吃饭呢？
　　周日晚上见的又是一个长相清纯的女孩子。
　　听说这个女孩是家大型影视公司老板的千金，在女生中她已经可以算得上是长得很好看的那一类了，性格也很谦虚，如果是作为妻子的话，大概可以算得上完美无缺。
　　只可惜，子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于是在这个餐桌上的时候，他也是第一句话就跟对方挑明了说完，谁知对方竟然眨眨眼，淡淡地微笑着：“没关系啊，初恋一般都不会成功的，我就是这样的。”
　　看着她优雅地切着牛扒，程子漠有点不忍心开口告诉他，他喜欢的是个男生。
　　晚餐结束后，父亲竟盛情邀请那个女孩回家住上一晚上，对方也是欣然接受，原本这些跟他没什么关系的，反正他回学校住，但在离开的前一秒，他被“强制”地带回了家。
　　清淡的月色下。
　　那个女孩和他肩并肩走着。
　　这是父亲给他布置的新任务，带着这个陌生的女生，参观别墅。
　　“我很喜欢这种装修风格。”
　　女孩的声音确实很好听，但仍旧摆脱不了无聊的事实，程子漠只想着快点在那群保镖的跟随下解脱，他还计划着等下跟易潇视频聊天。
　　“我刚刚看了一眼，你们家的花园很漂亮，能带我过去逛逛吗？”女孩眨眨眼：“当做是饭后的散步。”
　　子漠沉了一会，带她往花园的方向走去。
　　跟她在一起的整个过程，程子漠都是很沉默的，毕竟，他天生就是这个性格，但这个女孩似乎并不排斥，说着说着，她越来越兴奋。
　　“你家好像有很多的专辑，你喜欢听歌吗？”女孩又开始了新的话题。
　　“一般。”那些并不是他的。
　　“你喜欢听什么歌啊？”女孩又问道，见他沉默，她又自问自答地继续说道：“我比较喜欢听流行的歌曲。”
　　“哦。”简单的回答。
　　“那你有喜欢的歌手吗？”女孩探出头问他。
　　“……有。”那是某个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的幼稚鬼。
　　“谁啊？”女孩问完之后又立马接话：“等一下，让我猜猜看，是女生对不对？是组合的吗？长得好看吗？”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生，真的话很多。
　　“那你知道我喜欢谁吗？”女孩歪着脑袋，神秘地一笑，说道：“偷偷告诉你，我喜欢易潇哦。”
　　听到这个名字，子漠总算是有了一点反应，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自己的男朋友被人觊觎着一样。
　　女生并没有错过这个细节，对着这个话题侃侃而谈：“你知道吗？我见过易潇，因为爸爸投资过他的电影，你要是也是他的粉丝的话，我可以让你见他一面。”
　　“不用，谢谢。”子漠礼貌性地回绝。
　　如果跟这个女生说他还跟易潇一起睡过，那不知她会怎么想。
　　“看起来你真的是易潇的粉丝啊？真难得呢，我还以为只有女生会喜欢他。”女孩微微一笑，“当时见到易潇的时候，我真的很诧异，世界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帅的男生。”
　　子漠很安静地听着那个女生在称赞着自己的男朋友，其实他的心里有的酸味的，因为喜欢易潇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那个人，居然还担心他会不会“拈花惹草”，这是子漠才该担心的问题吧。
　　“可惜的是，他居然有女朋友了。”
　　女孩隐隐叹息道。
　　程子漠的脚步骤然停住，那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在他的脑海里沉淀了下去，女朋友？易潇什么时候说过这件事了？
　　女孩见他停下，也转过身，好奇地看着他：“你也很吃惊吧？今天早上我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我也很诧异，毕竟这是易潇自己承认的事实，听说对方好像不是圈内的人，不过有人拍到了他和他的那个‘女朋友’亲吻的照片哦。”
　　他的眼底暗淡无光。
　　女孩见他好像不信，还愈说愈坚定：“是真的，今天下午的微博都已经刷爆了，据说，他还一个人去了饰品店，买戒指呢！”
　　程子漠的眼神越来越沉重，女孩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锋利的银针，在朝他内心最深处的那份脆弱扎去。
　　易潇……有女朋友……他还去买戒指了……这一切……
　　脑海里仿佛变得混乱与复杂。
　　……
　　“我不在的时候，你不准移情别恋……”
　　那个深沉又温柔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那还是那个人离去之前叮嘱过他的话。
　　……
　　身子猛然一颤，程子漠迅速地转过身子，他朝着他的房间飞奔而去，不管身后的女孩的呼唤声多大，他都全然不去在意。
　　锁上房门。
　　电脑的屏幕亮起。
　　鼠标迅速地穿梭在各个页面之间，最后慢慢地停留在那条最顶层的新闻上——《易潇出道以来首次承认恋情，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孩能打动天王巨星的心？》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颤抖，鼠标在那个标题上停顿了许久，才微微颤颤地点了进去。
　　那张照片上的两个人都很模糊，看不清楚他们的脸，不过那双红棕色的眼眸，程子漠一辈子都忘不掉，那个人，有着一双跟别人与众不同的眼睛，美到令人诧异。
　　易潇跟女生亲吻了……
　　程子漠的第一反应这是拍戏的需要，毕竟易潇是个演员，可是，配合上那些字，那篇长长的文章，似乎有太多的顾忌在胸口处浮动。
　　是拍戏而已吧……应该是拍戏而已……
　　他想相信他……
　　可是……
　　程子漠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沉。
　　他划开了手机，想拨通那个电话，可是，那只手指，却僵在那，僵了许久。
　　……
　　“我好像离不开你了。”他对他的告白……
　　“我想了你一天，怎么办？”他对他的撒娇……
　　“你觉得我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吗？”他的他的照顾……
　　“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他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地烙印在脑海中。
　　……
　　他的心脏仿佛在一下一下地猛烈跳动着。
　　静了许久之后，他还是放下了手机，因为，他相信着他。
　　既然这是自己当初的选择，那么，他也绝对不会因为这点看似子虚乌有的新闻而去怀疑他深爱着的那个人。
　　悠悠的空气中。
　　清脆的电话铃声划过。
　　月光透过阳台轻轻洒在桌角，放在书桌上边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方大大地显示着“易潇”两个字。
　　程子漠怔住了。
　　心中的胆怯再一次地涌了上来。
　　他不敢去接那个电话，他不知道接通之后，会听到什么。
　　悠长的铃声就这样弥漫在空气中，荡漾了许久，他有好几次都想过去接通电话，但是脚步又瞬间地止住了。
　　终于。
　　四周安静了下来。
　　空寂里仿佛凝聚着一种沉重的气息，在渐渐他将他压迫得喘不过气来，他缓步走到书桌旁，沉默的眼神静静地盯着那个未接来电。
　　为什么，刚刚没有勇气，去接那个电话，子漠的心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害怕，他害怕失去。
　　曾经。
　　妈妈躺在病床上，他眼睁睁地看着她逝去，却无能为力。
　　在许多人看来，程子漠是一个冷若冰霜的人，他似乎冷酷到不会被任何事情所影响，可是在那内心的最深处，那颗心灵是脆弱到他自己都无法去想象的地步。
　　他拥有的这一切，好像在一点一点地离他而去。
　　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还是易潇打过来的。
　　他会说什么……
　　他会不会是来和他分手的……
　　他真的有喜欢的女生了吗……
　　无数的遐想涌上他的心头，这一个一个都仿佛如同噩梦般暗淡漆黑。
　　他这次沉了许久。
　　缓缓地拿起那个电话，划过了接听键。
　　“喂？”
　　“子漠？”那边是声音温柔到让人想去沉溺：“我刚刚给你打了电话，你没听，你是在忙吗？”
　　“嗯……我刚刚在外面，抱歉，我没看到。”
　　“你跟我道什么歉啊？”那边轻轻地笑了起来，好像声音格外地轻松：“我还有一个月才回去，可是我好想你啊，好想现在就飞回去看你。”
　　“……”
　　出乎意料，那边确实一阵沉默。
　　“子漠，你没事吧？”易潇的声音急促了起来，“你不舒服吗？心情不好吗？出什么事了？”
　　“啊……”他终于回过神来：“我没事，刚刚回来，有点累。”
　　“……”那边是松了一口气的声音，“那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等一下。”子漠怕他忽然挂断电话。
　　“嗯？”
　　“你……你最近很忙吗？”
　　“嗯，最近的行程有点紧。”易潇忽然想到：“你是不是生气我最近没给你打电话？抱歉，因为每天都在拍戏，手机没在身上。”
　　“不是……我……”他沉默了，要不要去问，怎么去问，听到易潇依旧如此宠溺的语气，这件事，他实在是开不了口，静了静，他缓声道：“注意休息。”
　　“没你在，我睡不着。”
　　“难道你这两个星期以来都是不眠不休的？”
　　“嗯，我每个晚上都没睡好。”
　　子漠叹了口气：“我教你，去数绵羊，数到九十九只羊的时候，你就睡着了。”
　　易潇不愿意：“不要，绵羊哪有你可爱？”
　　他笑了出声：“好啦，很晚了，去睡吧，你明天不是还要拍戏吗？”
　　“哦。”
　　易潇这次很听话，简简单单地几句之后，程子漠先一步地挂断了电话。
　　空气静了下来。
　　他的心似乎也随之沉了下去。
　　易潇的这个电话，似乎将他不安的情绪一扫而去，他还是那样子，一样的语气，一样的撒娇，一样温暖至极。
　　原来真正傻的人，是自己啊，现在的八卦记者为了头条新闻，什么东西编不出来，自己刚刚真的是脑袋被门夹到了，居然还会为了这种东西去怀疑易潇？
　　他对自己的感情，不是再清楚不过了吗。
　　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把手机放回原处，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十一点多了，把剩下的功课做完，差不多可以睡觉了。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还没等他应道，房门就被推开了。
　　父亲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他房间的门口。
　　“我有点事想问你一下。”
　　父亲的命令，是从来不容拒绝的，哪怕是他。

　　第十九章

　　宁静的房间内，父亲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点燃一根烟抽起来，程子漠是很讨厌烟味的，因为这种东西对身体确实不好。
　　母亲在世的时候，也很讨厌父亲抽烟。
　　所以父亲在家里的时候，是绝对不会抽的，可是，现在的情况，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这份沉默，是以前永远也不会有的。
　　僵局终于被打破。
　　“你觉得，这个女孩子怎么样？”父亲倒是开门见山，一点铺垫都不打，不过这也省了他不少时间。
　　“我说了，我有女朋友。”他目光如炬。
　　“荒唐。”父亲的脸色沉了下去：“你知道你在跟谁谈恋爱吗？”
　　“知道，同班的同学。”
　　“你在跟一个男生谈恋爱？”父亲提高了声音。
　　程子漠知道瞒不住父亲的，艾凡早就提醒过了他，叹了口气，便徐徐地问道：“那又怎么样？”
　　“你是个同性恋？”父亲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虽然他对子漠的管教很疏松的，但他自认为还是了解自己的儿子的，这种情况，确实是没想到，“要是让外面人知道程氏集团的少爷是个同性恋，这让他们怎么想？”
　　“他们怎么想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我谈个恋爱需要经过他们同意了？”
　　“这种败坏风俗的事情你居然也做的出来？”父亲怒了。
　　“您那个年代的思想已经过时了。”子漠正色地说道：“我跟他是很正常的恋爱关系，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跟对方的性别又有什么关系？”
　　简直胡闹！
　　父亲的脸上隐隐有青筋暴起，看得出，他在生气，不过子漠此时的心却是欣慰的，原来父亲也会为了他的事生气吗？
　　“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跟那个人分手。”父亲□□裸地给他立下规矩。
　　“不可能。”子漠当机果断地回绝，原来在父亲的眼里，爱情是这么简单廉价的，想要撇开，就能撇得一干二净。
　　“你还当不当我是你的父亲？”
　　“那您还当不当我是您的儿子？”子漠坚定的目光直直地正视着他：“我也想请你尊重一下，我的决定。”
　　“其他事情都可以，唯独这件事，不可能。”父亲也坚持着自己的主见。
　　迎面而来的怒气似乎消退了一些，程子漠静静地凝视着父亲，顿了许久，缓缓开口，一字一句地定定说道：
　　“十七年，我按照您替我安排好的道路走，您让我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学习上，您让我放弃了陪伴我五年的钢琴，你让我出国留学读书，每一件事，我都做了，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父亲的声音沉了下去，语调低了不少，他叹道：“你的社会经验还太少，不懂，但我知道什么样的路适合你。”
　　“如果我照着你的话去做了，我将来可能会后悔一辈子。”这次，他不打算放手。
　　程子漠本以为，这个年纪，叛逆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可是隐隐约约地他感觉到，自己并不是叛逆，而是有了另一个目标在引导着他。
　　空气中静了几秒。
　　父亲高大的身子站了起来，那根烟，已经快抽完了，可是子漠的房间里面没有烟灰缸，他就把他夹在了手里。
　　“回美国去吧。”
　　程子漠猛然地抬起头，不可思议的双眼隐约绽放着火花：“我不回去。”
　　“这是为了你好，学校的事，我会让人替你处理好的。”
　　“我说了我不回去。”
　　父亲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反对，直径地走出了他的房间。
　　“砰——”
　　房门关上的声音。
　　程子漠愤愤的眼眸紧盯着那个离去的方向，他对易潇承诺过，自己，一定会在这里等他回来的，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离开白霜。
　　第二天早上六点的时候，程子漠就动身回学校，除了艾凡和几个保镖之外，他没有让其他的人知道，甚至没有告诉父亲。
　　可是父亲做事的风格，程子漠是再熟悉不过了的。
　　父亲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他能动用的关系，也是多到数不清的。所以，在子漠回到学校的第三天，他就被校长叫到了办公室，还是教导主任亲自过来叫的。
　　“子漠同学。”
　　校长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面带着灿烂的笑容，请他到沙发上一坐，茶几上的茶水已经是倒好了的，还冒着热腾腾的热气。
　　“校长，有事的话您就说吧，我还要回去上课。”自从听说了程氏集团是白霜学院的投资商之后，子漠才明白自己当时入学为什么简单。
　　“不急不急，急什么？”
　　校长连连摆手笑道，顺带把茶水推到了他的面前，在子漠的印象里，这个平日里整天板着一张脸在全校早会上对着他们说“准时上课”的校长跟眼前的这个，判若两人。
　　“先喝茶，我们再慢慢聊。”
　　“校长，我们下堂课是数学测试。”看校长一副想要叙旧的样子，子漠没了耐心，因为，他没有闲聊的心情，“迟到十分钟以上禁止进入教室，这是您定下的规矩。”
　　见他这样，校长也不再顾忌太多，本来还看在他是程董事长的儿子，还想奉承一下的，但是现在看来这个小少爷不吃这一套。
　　于是校长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道：“子漠同学，现在学校有几个交换生的名额，是跟美国那边的高校……”
　　“谢谢，我不去。”程子漠已经知道了校长的下文了，他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静静地说：“我初中就是在美国读的，您把这个机会留给其他人吧。”
　　“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校长细细地劝导着他：“你想一下，学校那么多的学生，名额却只有这几个，是因为你学习太好，我们才决定给你这次机会的。”
　　“那您大可不用把这么宝贵的机会浪费在我这种好不珍惜的人身上。”他对着校长淡淡说道。
　　校长脸色瞬间变得不好，他必须劝他答应，因为这是程董事长交给他的任务：“你这种人才是学校重点要培养的，你看看你们年级能找出几个跟你一样成绩一直这么稳定的人？你不去的话，我作为校长，都感到可惜。”
　　“易潇呢？”他忽然问道。
　　校长诧异。
　　子漠的声音很淡然：“易潇如果去的话，那我也去，他才是全年级第一的学生。”
　　“他……他是艺人啊，他跟你哪能一样……”
　　“那就算了。”
　　上课的铃声在这个时候打响了，程子漠早就不想再继续留在这里，他对着校长轻轻鞠了一躬，就转身退了出去。
　　虽然这次他拒绝了，不过父亲的手段，是绝对不可能那么简单的。
　　***
　　这节课刚好是体育课，在简单的热身运动之后，就是分组的短跑训练，一向讨厌跑步的柯喻又没有及格，和另外几个没及格的人被体育老师留下去“训练”，其他的人都是自由活动状态。
　　少了柯喻，才发现，世界原来如此清净。
　　“校长他找你什么事啊？”
　　在走向自动售货机的路上，谢浩晨对刚刚子漠忽然被交出去的事情饶有兴趣，三班除了易潇还没有人有过这种待遇。
　　“没事找事。”他把校长说的那些话浓缩成了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谢浩晨笑了出来：“该不会是请你过去喝茶吧？”他已经知道了子漠的父亲是易光的大股东，这种事情大概也是预料之内的。
　　“猜对一半。”程子漠也没有对谢浩晨隐瞒什么，边走边说道：“说是有个交换生的名额要给我，就是想让我去美国。”
　　“你要去美国？”谢浩晨一惊。
　　“不去，麻烦，还要倒时差。”他想也不用想，除了父亲，谁还能做出这种事，不过如果易潇过去的话，他倒是可以考虑一下跟着他去。
　　“也对，你是全年级第一，他肯定会把这个名额留给你的。”谢浩晨对这种做法其实是挺理解的，“不是挺好的吗？有多少人想出国都没这机会。”
　　“可我偏偏就是那种不想出国的人。”
　　“为什么？”
　　想了一下，他说：“我喜欢的人在这边。”
　　谢浩晨的身子猛然怔住，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好像不相信那句话是在他的嘴里说出来的，骤然想起了前两天的时候柯喻好像还在跟他讨论子漠有没有女朋友的事情，他当初还以为是那小子电视剧又看多了，压根没想搭理他，却没想到，这件事是真的。
　　“你有喜欢的人吗？”谢浩晨顿顿地问道。
　　“嗯。”他答得很轻快。
　　“谁啊？”
　　“易潇。”
　　空气中仿佛宁静了一般，两个人的身子停在了那个自动售货机的前边，子漠似乎很无所谓地买了两瓶橙汁，拿起一瓶递给了已经呆住了的谢浩晨：
　　“给。”
　　谢浩晨没有接过，而是以一种诧异至极的眼神在盯着他，缓缓问道：“你喜欢男的？”
　　“也许吧。”
　　“什么时候的事？”
　　“校庆结束之后。”他永远也忘不了的那个夜晚。
　　谢浩晨猛然地回忆起，那段时间那两个人确实走的很近，甚至有时候去子漠的宿舍里找他的时候，会看到易潇从那里面出来，原本以为两人只是刚好住对门而已，现在看来，确实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没想到，许多的事情，都会在自己不知不觉的意识下，一点一旦地改变。
　　“可是……易潇不是有女朋友了吗？前几天的新闻放的。”谢浩晨忽然想到，那天他上微博的时候，热搜就是这个。
　　“嗯，但是比起新闻，我更相信他。”除非易潇亲口告诉他。
　　“看起来他对你很好。”谢浩晨淡淡地笑着，他很少这样淡笑的，“那你是做好被全校女生仇视的准备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他没有忘记弄坏易潇钢琴的那个时候，那些女生是怎么对他的。
　　谢浩晨接过了那瓶橙汁，静静笑道：“那你要加油哦，毕竟喜欢易潇的人，遍布全球。”
　　“说什么易潇啊——人家现在在日本，你们夸他他也听不到的——”
　　柯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紧接着那两条胳膊跨到了两个人的肩膀上边，他整个人像是泄气的皮球一样无力地靠在那两个人的身上：“累死了，那老师是不是有病啊？”
　　“谁叫你测试不及格？”谢浩晨就在旁边冷眼旁观着。
　　“考试不及格很正常嘛，多跑跑不就及格了？他简直就是在虐待，绝对是虐待，我要告他！”柯喻确实已经是气喘吁吁的状态了。
　　“给。”
　　程子漠把手里的那瓶饮料递给了他。
　　“谢谢。”
　　在喝了好几大口之后，柯喻才回过了神来，他猛然地精神了不少，一下子变回了原样：“你们刚刚说什么呢？易潇怎么了？”
　　“说他的女粉丝遍布全球，以后谈恋爱可怎么办？”谢浩晨故意边说边盯着程子漠看，看着他微微变化的表情。
　　“对哦，他有女朋友了啊。”柯喻忽然想到了前几天看到的新闻，“不知道他女朋友长什么样？居然连张照片都不公布。”
　　“这你都信？易潇怎么可能会有女朋友啊？最多是新闻炒作。”
　　“不是，是真的哦，易潇确实亲口承认了他有女朋友的。”柯喻的声音坚定到让程子漠的不安又一次涌了上去，“蓝川……就是你们上次见到的那个网络歌手上次我们聚会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他说圈内的人都知道了。”
　　“真的？”谢浩晨还是不信。
　　“真的。”柯喻的语气愈加肯定：“据说易潇当时喝醉了，当着全剧组人的面说他有女朋友的，就是不肯公开照片，他还专门跑到首饰店去给他那个女朋友买戒指了呢！”
　　“子漠……”
　　谢浩晨若有所思地朝那边看了一眼。
　　子漠的表情一直是没有过多起伏的，总是平淡到让人猜不出他的内心，不过这次他那双平淡的眼眸之中，仿佛泛起了微微的光芒。
　　他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到他的手在轻轻颤抖。
　　“怎么了？易潇有女朋友关我们什么事？再轮也轮不到我们头上吧？”柯喻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有点诧异地眨眨眼，不知道为什么气氛忽然变得这么僵，他好像没说错什么话啊？
　　程子漠忽然转过身子。
　　“子漠——”
　　谢浩晨拦住了还一头雾水的柯喻，他想让子漠一个人静一会，毕竟碰到这种不清不楚的事情还是让他自己去弄明白比较好。
　　而且，他相信子漠处理事情的能力。
　　***
　　电话那边的彩铃声响了许久，程子漠其实犹豫了很久要不要打这个电话，不过他还是打了，易潇好像说过，今天休息的，那他……应该有时间接他的电话。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猛然收紧。
　　等会接通了……他要怎么开口……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越来越多不安的情绪在他的心头窜动。
　　他没接……
　　他没空吗……
　　他在忙吗……
　　还是在做其他的事情……
　　如果易潇真的有女朋友了的话，那他……要不要放手……
　　在他想放下电话的前一秒，电话接通了。
　　“喂？”
　　那边传过来的声音，不是那般如同初阳般地温柔，反而清脆甜美，那个粉色梦幻的声音的主人，是个女生。
　　为什么是女生接他的电话……
　　难道易潇真的……
　　“喂？”对面的女生见这边沉默，不耐烦地再叫了一声。
　　“你是哪位？”程子漠的声音清淡无比，起码在易潇跟他说清楚之前，他跟他之间，还是情侣。
　　“你又是哪位？”女生反问道，她的普通话似乎不太标准。
　　“这不是易潇的手机吗？”
　　“是啊，所以你是哪位？”
　　“他是怎么备注我的？”他其实有很想知道易潇的手机上给自己的备注是什么，但易潇一直不肯给他看。
　　“他备注的是中文，我看不懂。”女生倒是挺诚实的。
　　看起来应该是个日本人，但程子漠现在没空配女孩聊天：“你让他接电话就行。”
　　“他今天休息，不接任何电话。”
　　“他不会不接我的电话。”
　　女孩继续回绝道：“他说除非他女朋友找他，要不然谁的电话他都不接。”
　　女……朋友……
　　这三个字在程子漠的耳边是多么刺耳，这么说的话，他真的有女朋友了吗……
　　女孩接下来说了什么，他也没继续听了，只知道几秒之后那边的电话就挂断了，对方好像把自己当成了骚扰电话。
　　放下手机。
　　程子漠的手缓缓地垂了下来。
　　他现在的脑子里混乱到了极致，是失落，是心痛，是懊恼，仿佛是多重的情绪骤然地堆积在他的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真的是……你的选择吗……
　　程子漠看着那个已经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心仿佛纠在了一起，他从来都没这么纠结过，从来都没有觉得有一个人，离他这么遥远……
　　手机又震了一下，艾凡给他发了短信，上面是很简单易懂话——“今天之内不和那个人分手的话，就封杀掉他，这是董事长的命令。”
　　原来，他对易潇而已，只是一场灾难吗……
　　……
　　“心情不好的话，那就喝酒吧，你就不会这么烦恼了。”这好像是易潇曾经对他说过的话，那个人说，骗人的话，会长不高的……
　　……

　　第二十章

　　夜静了下去。
　　市中心的酒吧街亮起了灯光，五颜六色的一片闪烁着的光芒仿佛比那星星还要璀璨，夜幕降临也意味着这里才刚刚开幕。
　　这里最大的那家酒吧今天像是被包场了，里面空荡到看不到人影。
　　“少爷，您不能再喝了。”
　　艾凡刚刚赶到这里，他是接到了保镖的电话赶过来的，看着眼前的程子漠眼前放着的那堆酒杯，不禁拦住了他：“少爷，您没喝过酒，一下子喝这么多对身体不好。”
　　“你管我。”程子漠扫掉艾凡的手，对眼前的那个调酒师吩咐道：“我还要。”
　　“这……”调酒师也皱起了眉头，他不知道要不要继续，难堪地看向了一旁的艾凡请示着。
　　艾凡一把夺过他的酒杯，按住了他的肩膀，定定地对他说：“我送你回学校。”
　　“不去。”他一把扫开他的手：“我要喝酒。”
　　“您再这么喝下去的话，董事长肯定会知道的……”
　　“反正他从来都不会管我的。”程子漠的声音沉了下去，平日里的那种气场此时消失得一干二净：“为什么……为什么平时明明都不管我的……偏偏要来干涉我喜欢别人……为什么……要让我这么讨厌他……”
　　“少爷，您喝醉了……”
　　“所以呢……干嘛来管我……干嘛这么多事……在我最想见你的时候……为什么总是在工作……”
　　程子漠的眼神忽而暗淡了许多，有一股昏沉沉的气息充溢在他的脑子里，仿佛在一点一点地吞噬着他的意识，如果这样的话，那他宁愿永远地沉浸于其中。
　　“我还要喝。”他再重复了一遍。
　　调酒师不知所措。
　　“你没听到吗？”他微微抬起眸，怒视着那个调酒师。
　　“您真的不能再喝了。”艾凡拉起他的双臂，想把他从位置上拖下来，“少爷，我送您回去。”
　　“放开我。”
　　程子漠的力气大到他有些吃惊，一下子被他甩开了手，几个酒杯从吧台上掉了下去，碎成了一片，旁边的侍者见状，连忙走过来想要收拾。
　　“少爷，小心一点。”艾凡护着他，生怕他站不稳，踩到那些玻璃渣。
　　“我要喝酒……”
　　他的声音似乎变得越来越无力，只是，他此时已经考虑不了太多的事情了，用酒精去麻痹自己，是他能想到的最好解决方法。
　　“少爷！您清醒一点！”
　　艾凡的声音让他稍稍清醒了一点，听得出，那个秘书，好像有点发怒了，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对着他发火。
　　子漠的眼前是一片模糊，但他还可以辨识出那个人是谁，他怔了一下，静静地看着他问：“你说，他真的不喜欢我了吗……”
　　“……”
　　艾凡一头雾水，不知如何接话。
　　“为什么呢……明明说只想跟我在一起的……明明说不会放手的……为什么他要撒谎……为什么要骗我说喝酒就能忘掉一切，他说撒谎的人是长不高的……那他活该一辈子长不高……”
　　程子漠的语气很低，略带着点点的沙哑。
　　他有点埋怨易潇。
　　如果要分手，那干干脆脆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还要找个女生来跟他说……为什么要骗他爱上他之后……又这么轻易地把抬头甩掉……为什么……
　　“我想去日本……”程子漠忽然眼睛定定地看着艾凡，不知道他究竟是迷糊还是清醒的状态，“我想去找他……哪怕……能见到他一眼就行……”
　　见他的意识似乎稍稍回了一点，艾凡赶忙抓紧这个机会，劝道：“我知道，那我们今天先回家好不好？我送你回家。”
　　“我现在就要去日本……帮我订机票……”
　　“别开玩笑了少爷，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我们明天再过去……”
　　“我就是要今天去……”他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今天一定要见到他……”
　　“您这个样子怎么过去啊？先回去睡一觉，我们明天一大早就帮你订票送你过去好吗？”
　　“那我自己订。”
　　程子漠一把拿起旁边的手机，此时的他根本分辨不出来手机屏幕上的那些软件都是什么东西，只是在点进去的那个时候，手机响了。
　　有电话打了进来。
　　他习惯性地划了过去，对着那边懒懒的问道：
　　“谁啊？”
　　静了几秒之后，那边的声音轻轻响起：“你连我是谁都忘了吗？”
　　“我管你是谁啊？叫易潇接电话。”他的意识仿佛在另一个世界里边了。
　　“子漠，你喝酒了吗？”
　　他的声音明显是带着浓浓的醉意的，易潇也回想起了，子漠曾经跟他说过，他不在别人面前喝酒的，因为他一喝就会醉。
　　易潇不禁皱起眉头：“你跟谁喝酒了？”
　　“关你什么事，快叫易潇接电话。”
　　“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吗？”听说喝醉的人都容易乱说话，但没想到能乱成这样子。
　　“你谁啊？”
　　“你在哪？”易潇压低了声音问道。
　　“在哪……地球上啊……还能在哪啊……”
　　“……”易潇沉了一会，静静地对着电话那头叮嘱道：“我知道了，你在那待着，等我一个小时，答应我，别乱跑。”
　　“哦……”
　　他也不知道答应了什么东西，就切断了电话。
　　“少爷？”艾凡看着他终于有点安静下来了，才轻轻地叫着他。
　　“我要睡觉。”
　　程子漠整个身子趴在了吧台上边。
　　“那我送你回去睡。”
　　“不要。”程子漠拍开他的手：“我要等他……”
　　“您要等谁啊？”
　　“不知道……就是等他……就一个小时……”
　　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静静地趴在吧台上睡死了过去，电话那边的那个人是谁，他不知道，那个声音，好熟悉，但是也好陌生，好像已经离他太过遥远了……
　　沉寂下去的黑暗中，安静到让他想永远停留在这个时刻，没有人会来打扰他，有时会觉得，宁静也不失为一件美好梦幻的事情。
　　他的眼前仿佛淡淡地亮起白光……
　　……
　　这里……
　　是医院的病房……
　　有很重的消毒水的味道……
　　这里的一切仿佛都是纯白色的，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窗台，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布帘，就连那束放在床头的百合花也纯白都透彻。
　　妈妈最喜欢的就是百合花。
　　医生告诉他，妈妈的病，已经好了很多，再过不久，就能出院了。
　　那天，他从练琴房回来，专门跑去了花店，买了一大束鲜艳的百合，亲手将他们包扎好，兴奋地冲到医院送给了妈妈。
　　“妈妈，我下星期有钢琴比赛，老师说我一定能拿第一名的。”他趴在床头，笑呵呵地跟母亲说道：“到时候你记得要准时看电视哦。”
　　母亲轻轻点头，看着他汗流浃背的样子，无奈苦笑道：“我知道，看你这个样子，下次记得多喝点水再过来，现在天气这么热，别中暑了。”
　　“怎么可能，我身体这么好？”他自信地保证道：“在你好之前，我是绝对不会病倒的。”
　　“瞎说什么呢，难道我好了之后你就能生病吗？”母亲的手轻轻地触碰到他的脸颊，那温暖的触觉是他永远也忘不掉的。
　　“我身体真的很好，我一直在坚持晨练呢！”他仿佛赶到很自豪：“我最近在练一首新的曲子，等你病好了，我弹给你听。”
　　“什么曲子？”
　　“这个是秘密。”他故作神秘地眨眨眼：“要等你好了之后，我才弹给你听。”
　　“我要是好不了呢？”
　　子漠一惊，有一瞬间的感觉他是不相信这是玩笑话的。母亲见他的样子，不由得一笑，轻轻着他的手说道：
　　“好，好，那你到时候别忘了。”
　　“怎么可能？”他的心这才释然：“医生前天告诉我，说你两个星期之后就可以出院了，到时候，我专门弹给你一个人听……”
　　……
　　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那些医生，都是在父亲的交代下，才对他说这种话的。
　　他在比赛上拿到了第一名。
　　他握着那个奖杯，兴冲冲地对司机说，去医院，司机却把他送回了家，那天，他自己听到母亲去世的消息的时候，是以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去面对的，他只记得，几个保镖紧紧地抓着他，不让他出去，艾凡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耳边告诉他，要冷静……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度过那一天的。
　　后来他真的病倒了。
　　一场大病。
　　那个时候他真的想让自己沉浸在那场病痛之中，永远不要醒来。
　　因为只有在睡梦中，才有可能见到母亲……
　　有时候，梦境会比现实美好得太多……
　　在那里，能忘掉一切……
　　在那里，一切仿佛变得美好梦幻……
　　在那里，他才能相信，妈妈并没有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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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少爷？”
　　好像有人在喊他，但是他不想起来。
　　“少爷，一个小时了，我们回去吧？”
　　耳边的声音嘈杂到他不想醒来，他的眼皮沉重到睁不开，脑袋里面昏沉沉的一片。
　　艾凡有点难堪，程子漠已经在这里睡了快一个小时，他不敢去吵醒他，只能叫人出去买条毯子，盖在他的身上，可是现在，已经是凌晨了，他总不能让少爷在这种地方过夜吧？
　　在很长一段时间的心里纠结之后，他还是决定，把少爷带回家，哪怕会被骂。
　　他唤过来那几个保镖，想把少爷带到车里去。
　　“先生，这里不能进来——”
　　门口那边传来了侍者的声音，看到那边忽然有人闯进来，几个保镖立马上前去，想把那个人拦下来。
　　“等一下。”艾凡忽然制止了他们。
　　因为那个人，他认识，是个火到不能再火的明星兼歌手，从来对艺人没兴趣的他认识这个人不过是因为少爷在跟他交往。
　　易潇迅速地走到他的面前，定定地对他说道说道：“让开。”
　　“你是易潇对吧？”
　　“我送他回去。”
　　他的语气不容抗拒，那与生俱来的气质让艾凡不由得一颤，但是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保护子漠的安全是他的责任。
　　“我知道少爷在跟你交往，但是我也有义务保护他的安全，你看他醉成这样，我怎么放心把他交给你？”
　　“我不想跟你说第二遍。”他的声音冷到让人发颤，身后的那几个保镖随时都有冲上来的冲动。
　　“那也不行。”艾凡虽然心生寒战，但他不能胆怯。
　　易潇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红棕色的眼眸仿佛泛着光芒，他的眼里带着杀气，这是艾凡那个瞬间突如其来的感觉。
　　“吵死了——”
　　程子漠仿佛是被他们吵醒了一样地，缓缓地把头从桌子上抬起来，他的眼睛隐隐约约地睁开，眼前的一切在他的眼里还是模糊一片的。
　　他从座位上下来，醉意充斥着他的脑袋，一个不小心他差点摔下来。
　　艾凡连忙想过去扶他，可是易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少爷的旁边，那个人，刚刚是什么时候过去的？
　　“你怎么醉成这样？”易潇一手扶着他，一手轻轻地搂着他的肩膀。
　　子漠的眼神恍惚地朝他那边看了一眼，竟然想把他推开：
　　“你谁啊，放手。”
　　“你连我都不认识了吗？”易潇微微皱起眉头，他把子漠搂得更紧了，生怕他摔倒。
　　“艾凡……帮我订机票……去日本……”他还是想甩开那只缠在他身上的手，可是无奈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人却越抓越紧。
　　“少爷，我们先回家好不好？明天再去日本。”艾凡站在一旁，他就看着那个人那么扶着程子漠，又不敢过去，怕他摔倒。
　　他半睡半醒地坚持着：“我就是要今天……去日本，我要……去……找他……”
　　“好，我知道了，我带你过去。”
　　易潇一把地横抱起了他，让他完完全全地靠在了自己的胸膛上，出乎意料地，子漠反而安静了不少，几秒之后，仿佛彻底地依靠在他的身上，静静地睡了过去。
　　就像是炸毛的小猫终于安静下来了一样。
　　艾凡站在原地，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他直径地走了出去，周围的那几个保镖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拦他，因为刚刚仿佛有一种无形的气息，压到他们无法动弹。
　　如同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重新回过神来的时候，艾凡也不知道自己来这家酒吧干什么。

　　第二十一章

　　程子漠从来都不知道喝醉的人的神经有多混乱，他也不知道那些人会以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出现在别人的面前，否则他不会这么轻易让自己醉倒的。
　　他微微睁开眼的时候，神智好像找回了一点，可以感觉到，他似乎躺在别人的怀里。
　　那个怀抱，好温暖……
　　这种感觉，已经好久都没有感受过了一样……
　　“醒了？”
　　那个人好像是在对他说话，程子漠想睁开眼去看到底是谁，却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一片，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
　　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是浓浓的醉意充斥着整个神经。
　　身体忽然被放了下来，柔软的触觉透过背部传来。
　　他感觉到自己被放到了床上。
　　眼部隐约地有灯光洒下。
　　忽然间，他感觉到有一双手轻轻地触到了自己的胸膛，仿佛在一点一点地解开着他的衬衫扣子，白皙的皮肤暴露在了灯光下。
　　他的脑神经仿佛被触动了般，立刻清醒了过来。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睁开了双眼，把眼前的那个人猛然推开，除了易潇，他是不会让任何人碰他的身体的。
　　可是，他身体的力气却像是被抽干了一样地瞬间流失掉，整个人软绵绵地摔倒在了床上。
　　“你到底是喝了多少酒啊？”
　　易潇无奈地走过去，把他轻轻扶起，看他醉成这个样子，怎么说也该把他的衣服给换了再让他睡觉。
　　“别碰我。”
　　他依然想推开他，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子漠，你怎么了？”
　　易潇静了下来，他怕刺激到他，就这样静静地让他躺在自己的怀中，轻轻地抚过他的头发：
　　“你心情不好吗？谁惹你了？”
　　“……易潇。”
　　“……？”
　　易潇怔住，他做了什么吗？
　　自己这次提前回来，虽然没告诉他，不过就为了给他一个惊喜吗？他一下飞机就给他打了电话，结果碰到他喝得烂醉，连自己是谁都认不清了，要不是他手机刚好有定位，他好找不到他。现在居然还被安插上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罪名”，自己却还是一头雾水的状态。
　　“我干什么了吗？”易潇苦笑着，声音依旧轻柔。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有女朋友……”
　　“我哪来的女朋友？”
　　“你少骗我……新闻什么的……全都说了……我打电话给你……你不接……让别人接……你要跟我分手也直说……干嘛让我这么纠结……为什么这么对我……”
　　程子漠的整个脸都陷在了他的怀中，他的手轻轻地换上了他的腰，这仿佛已经是一个习惯性动作一样。
　　明明是在醉昏昏的状态，但是他依旧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所以你生闷气喝了这么多酒？”
　　易潇仿佛抱得更紧了，他有点在心疼他，因为子漠跟他说过他不喝酒的，现在一下子喝了这么多，对他的身体影响是很严重的。
　　“傻瓜。”
　　他的声音宠溺至极。
　　“你又骂我……”
　　“对，就是骂你，你确实很傻，是我惹到你，那你来打我啊，干嘛把自己搞成这样？”他有些怜惜地揉着他的头发。
　　“这样……说不定……你就会来见我……”
　　“我逼都被你逼过来了。”
　　“别走了……”
　　“好，我不走。”他承诺道。
　　“骗我……”
　　“没骗你，真的。”
　　“别走……”
　　他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这两个字，声音变得越来越轻，直到空气中安静了下去，他好像睡熟了。
　　易潇静静地抱着他。
　　怀里的那个人安静了下来，他的眼皮轻轻地合着，微红脸颊轻靠在他的胸膛上，子漠睡得很沉，一点防备都没有，他把整个身子完完全全地托给了他。
　　一生只中，大概也只有这一个人，能让他这样做吧。
　　易潇帮他盖好了被子，打算关灯转身离开的时候，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子漠的手机，那是谢浩晨打过来的，想了一会，易潇接通了。
　　“喂？”
　　“子漠，你现在在哪里？”易光学院的门禁是十二点，现在已经是凌晨了。
　　“我是易潇。”
　　“……”谢浩晨那边呆了一会，沉声问道：“你回国了吗？”
　　“刚刚回的。”
　　“那子漠跟你在一起吗？”
　　“对。”
　　“看起来你们今晚不回学校了啊。”谢浩晨的声音跟平日里有点不一样的感觉。
　　“他喝醉了，没法回去。”
　　“喝醉？他从来不喝酒……”静了一下，谢浩晨的话题忽然转移到了他的身上：“易潇，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没。”那些胡编乱造的新闻真的得找时间好好处理一下了。
　　“是吗？”定了一会，谢浩晨忽然问：“易潇，你真的喜欢他吗？”
　　“你知道了？”没想到谢浩晨已经知道他们两个在交往了，于是他也直说道：“对，我爱他，一辈子，只爱他一个。”
　　“一辈子啊……”谢浩晨像是苦笑了一会，好像有什么东西想问，却欲言又止，怔了一下，他继续说：“那希望你好好照顾他，不要再让他做出这么傻的行为了。”
　　“我知道。”
　　“那你早点休息吧，我先挂了。”
　　谢浩晨先切断了电话。
　　易潇轻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到桌头，他看了一眼那个清秀的睡颜，在淡淡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动人，明明喝醉了，却还是那样可爱。
　　他顿了顿，轻轻地弯下腰。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程子漠的额头上。
　　顿了顿，他轻声地对他说了声：“晚安。”
　　***
　　醉酒之后的隔天早上，通常都会忘了自己昨天晚上经历了什么，至少程子漠证实了这句话是真的，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他的头，混沉得发痛。
　　他用尽全身力气从床上坐了起来。
　　周围的一切，好熟悉，又好陌生，这里……是哪里？
　　他环视着四周，这个房间，他确实来过，在那个晚上，在这个地方，有一个人对他告白了，他深深沉沉地对他说喜欢他，抱着他睡了整整一个晚上。
　　这里还是跟以前一样。
　　可是，为什么那个人就变了呢？
　　明明当时说好了，为什么他那么容易就变心了……
　　果然他还是喜欢女孩子的吗……
　　这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自由幻想吗……
　　门开了。
　　出现在门口的那个身影让程子漠恍惚地回过了神来，那一刻他甚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也分不清眼前的这一切是事实，还是梦。
　　“醒了？”易潇对着他温柔地笑着：“头痛吗？”
　　“你……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在日本吗？”他呆呆地看着他。
　　“我要是再不回来，有人要把自己折腾死了。”
　　易潇走到那边拉开窗帘，阳光洒进来的时候，子漠有点被刺到睁不开眼睛，但是那个高大的身子很快地帮他挡了阳光。
　　他倒了杯水，缓缓地坐到了床边上。
　　“喝点水。”
　　他温和的声音让子漠有点诧异，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昨天发生什么事了？”他一点也记不起来。
　　易潇轻叹了口气：
　　“有人男朋友一不在，就跑去酒吧狂喝酒，结果醉到连我都不知道是谁。”
　　“我……吗？”
　　程子漠有点难以置信地指了下自己，他居然喝酒了？一直滴酒未沾的他居然会喝酒？现在想想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印象了，因为他当时，觉得自己被甩了。
　　人生当中第一次有了失恋的感觉，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只是听说酒精能麻痹神经，想到没想地就跑去了酒吧。
　　“不然还能有谁能让我担心了一个晚上？”易潇揉着他的头发：“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一下飞机就先被你‘惊喜’到了，你可真厉害。”
　　易潇的力气愈来愈轻，问：“我哪惹到你了吗？”
　　哪惹到了？他居然不知道吗？
　　程子漠定定地看着他一会，才缓缓开口问道：“你……有女朋友了吗？”
　　“你从哪听到的？”
　　“新闻上说的……”
　　“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你也会信吗？”
　　“可是……很多人都说你亲口承认了。”他顿了顿道：“而且，那张照片……”
　　“那是这次跟我合作的女演员，如果你介意的话，那我以后不接这种电影了。”那天易潇打电话回来，其实也是怕子漠误会，想跟他解释，可是到最后，他也没说出口。
　　子漠有点微怔。
　　易潇叹息地抚过他的头发：“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我给你打过电话……”他别过脸脸：“接电话的是个女生，她还说，你在忙，只接你女朋友的电话……”
　　易潇静了好一会，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那天他休息，不想接电话，除了那个人的……忽然他心领神会地淡淡笑起来，说道：
　　“我确实只接我女朋友的电话啊。”
　　那颗□□仿佛在子漠的心中炸开了一般，他原本不相信的，除了易潇亲口跟他承认，他是绝对不会信的，可是现在，就连那抱有的最后一点希望都破灭了吗……
　　他的心隐隐地在痛着。
　　那表情仿佛深深地刻画在了脸上。
　　易潇不由得一笑，他的手连忙抚上他的脸颊，怕他哭出来似地哄着他：“没有在跟你开玩笑啊。”
　　子漠的表情就是在赌气。
　　易潇笑得更灿烂：
　　“可这不是事实吗？你不就是我女朋友吗？”
　　“……”
　　他呆愣地看着他。
　　“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早就确立完了吗？那我说我有女朋友，你怎么就想不到是你了？”
　　子漠完全怔住，他已经不知道此时是以一种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易潇了。
　　看着他的眼睛，易潇笑容变得温和平淡：“你就是为了这种小事把你自己弄成这样的？”
　　他瞬间反驳道：“这是小事吗？谁叫你不说清楚的……打电话过去，又是个女生接……那你让我怎么办？我都差点飞到日本去找你了……”
　　“那你就跑去酒吧，把自己喝成那样？”
　　“……”子漠静了下来，不知道是谁说喝酒能忘记伤心事的，一点用都没有。
　　易潇轻叹了口气，没想到离开还不到两个月，这个人就能产生这么多的瞎想，看起来以后还是不能把手机交给助手。
　　他搂过了他的脖子。
　　轻轻的吻触及到他的唇间。
　　那个感觉……那般梦幻，那般熟悉，美好到让子漠永远都忘不掉，他已经完完全全地沉沦在了其中，想完全地把自己交给这个人。
　　易潇没有吻很久，很快地放开了他。
　　他离他很近，那双红棕色的眼眸美到诧异。
　　“手。”
　　子漠微愣，他看着易潇轻轻地拉起了他的手指，亲昵而又柔软的触觉，然后，那个人像是变魔术一样地抬起左手，将那枚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手上的戒指缓缓地戴在了他的无名指上。
　　微小的钻石闪烁着亮丽的光。
　　“这是……”
　　“以后别瞎想了，好吗？”易潇搂过了他。让他靠在了自己的胸膛上，那个感觉真的太熟悉了，温暖又可靠，仿佛让人一沉溺下去，就离不开。
　　“嗯……”子漠抿了抿嘴，说道：“那你也答应我，不要再让我找不到你了……”
　　“好，我保证。”
　　易潇搂过他的脖子，再次吻了上去。

　　第二十二章

　　其实子漠很奇怪，为什么易潇会突然回来？
　　每次去问他的时候，对方都只会说，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让后就这样过去了，可是子漠总是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前几天艾凡给他发的那条短信现在还在他的手机里，父亲这两天格外地安静也让他的心有点慌乱。
　　后来，偶然地在微博上看到有人透露，易潇这次提前回国，是因为他的电影被迫中止了，好像是他得罪到了什么大人物，程子漠想都不用想是谁，就是没想到，父亲居然真的这么做了。
　　怪不得易潇会突然回来，居然还是因为这种事。
　　午休的时候，他专门跑到了对面的房间去问易潇，结果那人坐在床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笑着问他：“你怕我养不起你吗？”
　　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在急得团团转啊？但现在程子漠顾不得这些，他只想知道一切：“到底出什么事了？”
　　易潇笑着掐他的脸：“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
　　“我爸有没有威胁你？”子漠清楚父亲的作风。
　　“威胁我什么？退出娱乐圈吗？”他懒懒地伸了个胳膊，说道：“如果我退出他能同意我们两个在一起的话，那我愿意。”
　　“你说什么呢？”他实在不愿看到易潇多年打拼下来的事业功亏一篑：“这些对你有多重要你不是不知道……”
　　“那你想跟我在一起吗？”
　　他毫不犹豫：“想。”
　　易潇笑着说：“那就行了，管那么多干嘛？”
　　“可是……”
　　“我说你啊，怎么像个女生一样想这么多啊？”他开玩笑地打断他的话。
　　程子漠微怔了一下，看着易潇的笑容，他心中忽然有点不爽，这个人怎么整天说自己是个女生？他随即转过身子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打算离开他的房间：
　　“那我不管你了，你怎么样都跟我无所谓了！”
　　“我说你怎么这么容易生气啊？”易潇连忙站起来，拉住他的手。
　　“没有。”
　　“那你就是害羞。”
　　“自作多情！”
　　程子漠的话刚刚一落音，就恍惚感觉到了整个身子被他拉了过去，瞬间靠在了易潇的身上，那双强有力的胳膊将自己的身子牢牢地拢住。
　　他的下颚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易潇的声音轻快又磁性：“不承认吗？”
　　“承认什么啊，你给我放手！”他忘记了易潇不是人类，那家伙的力气简直大到出奇，他怎么板都扳不动那双手臂。
　　“我不放你能拿我怎么办？”
　　那声音传出来的热气回绕在子漠的耳边，让他的脸红了一半，跟这家伙，拼力气是肯定拼不过的，那就……
　　易潇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臂传来微微痛楚，侧过脸才发现这小子居然在咬自己的手，不由得轻轻笑道：
　　“你怎么连咬人都这么温柔？”
　　“我不能把你咬出血啊！你不是贫血吗？”
　　“贫血？”易潇诧异不解。
　　子漠侧过脸去看他：“吸血鬼不是都贫血吗？要不然怎么要去喝别人的血啊？”
　　这种解释估计也只有他一个人想得出来了。
　　“我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啊，连这个都想到了？”易潇边说边笑，下一秒，他抱他抱得更紧了：“不过就凭你这样的攻击，对我其实没什么用。”
　　“你看不起我？”子漠赌气问他。
　　“嗯。”
　　他居然这么爽快就承认了？
　　程子漠下定决心，不再跟这个人客气，他抓住他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下去，易潇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耍脾气，这个样子的子漠在他眼里是再可爱不过的了。
　　这个人是没有痛觉的吗？程子漠缓缓地松开了口。
　　“咬完了？”
　　易潇带着一种神秘的笑容看着他。
　　“嗯。”他呆呆点头。
　　“那轮到我了吗？”
　　整个身子瞬间被反压到了床上，那双美丽的红棕色瞳孔静静地在凝视着他，心跳得越来越快，子漠眨眨眼，轻声提醒道：
　　“待会还要上课呢！”
　　“别去了。”他的吻轻轻地落到了他的脖颈间，低沉而沙哑是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教你就行。”
　　程子漠无奈地笑了笑，并没有拒绝他。
　　那个吻，一点一点地往上移去，吻着他的锁骨，他的下颚，直至他的嘴唇，他深深地吻着他，舌尖侵到了他的口中，易潇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温柔了。
　　可是子漠已经熟悉了这一切，他在他的带动下，仰起了下巴，慢慢地在迎合着他的吻。
　　他的吻不管何时，都是轻柔的，易潇一直在顾及着他的感受，他从来都不会突如其来地对子漠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反而是这样一点点地将他留住，让他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
　　这种吻是最让人留恋的。
　　易潇缓缓离开了他的唇间，那种轻柔的触感还回荡在他的脑海之中。
　　“你好像很习惯接吻了。”易潇轻轻地吻上他的额头，手指缓缓拂过他的脸颊，带着浅浅笑意：“要不要再来一次？”
　　“嗯。”他轻轻点头。
　　于是，易潇又吻上了他，子漠此时的心已经完完全全地放开了，他只想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给这个人，不管周围的人如何反对，他都要和他在一起。
　　第二天，易潇就被那个教导主任给叫了出去，程子漠毫不犹豫地跟着他走进了那个办公室，校长见状，有些不知所措，还想着要不要倒茶。
　　“不用，我们很快就走。”程子漠冷冷地拒绝了他的好意。
　　校长很尴尬，可是碍于程子漠的身份，他又不好说什么，这个大少爷不知道今天又是哪根筋搭错了，跑到这里来坏事。
　　易潇到时无所谓地一直保持着那个表情，好像在看戏一样地笑笑问道：“校长，找我到底什么事？”
　　校长轻咳了一声，略带严谨地说道：“易潇同学，你应该知道，艺人在美国那边发展前景可要比国内好得多了，刚好学校最近有几个交换生的名额，你成绩又那么好，就想推荐你过去。”
　　“哦，是吗？”他转头问程子漠：“想去吗？”
　　“不想。”他连连摇头。
　　“嗯。”易潇应道，对着校长淡笑：“那就不去了。”
　　校长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好，他硬生生地挤着微笑：“这次去美国的机会，真的是千载难得，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教务处的办公室收到了多少申请书？”
　　“这个真不知道。”易潇难得地诚实。
　　“你……”
　　“校长，这个学校可不只有易潇一个学生。”程子漠淡淡打断了他的话：“他都说了不去了，你跟他说还不如去找那些真正想去的人。”
　　程子漠还顺势地拉过了易潇的手，好像是专门拉给他看的。
　　校长懵了，这两个人是什么情况？但这是董事长给他的任务，他也不能敷衍了事啊！可是……他的目光又停在了程子漠的身上。
　　这个少爷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啊？他在这里，很多话都不方便说。
　　程子漠心知肚明地看了校长一眼，说道：“没有其他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哦，校长！”
　　他直接拉起易潇转身就走，他不怕别人说他有背景，他也确实有，既然有，那不好好利用一下也太可惜了。
　　每天都在为这种事烦，要不是易潇拉着他，他都想直接跑去公司的办公室找父亲质问了，程子漠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男生跟男生就不能在一起呢？这是什么时代的思想了！
　　“易潇——终于找到你了。”两个人才刚刚出门，就看到了谢浩晨迎面朝他们跑过来，他来不及喘气就连忙说道：
　　“你找个地方躲一下吧，那些记者已经冲到校园里来了，学校正在派保安拦住他们。”
　　“我为什么要躲？”当事人全然不在意。
　　“你没看新闻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可是焦点人物。”
　　谢浩晨把手机屏幕对准了他。
　　新闻头条——《人气天王的新作被神秘势力阻碍，易潇即将退出演艺圈？》
　　“这是什么？”程子漠不明白这种东西是怎么扯出来的，难道又是父亲？
　　“现在各大媒体都在想方设法地采访你，都想知道你到底是得罪了谁？”谢浩晨静静地说道：“你先回宿舍躲一下吧，学校这么大，他们也没那么快。”
　　出乎意料地，易潇只是轻轻地笑而已，他在程子漠的耳边轻声地说了声：
　　“等我，我很快回来。”
　　然后，他径直向前走去。
　　程子漠和谢浩晨都没有想到，易潇居然直接走到了主校道，那个最引人注目的地方，空旷的校道上，无数的记者纷涌而至，闪光灯亮起。
　　“他疯了吗？”谢浩晨大惊。
　　转头看向程子漠，子漠的表情却很平淡，没有一点起伏。
　　因为，他相信着他。
　　教学楼的走廊挤满了学生，他们都在看着这一场好戏，赶来的几个保安根本做不了什么，记者就像是波涛汹涌的洪水，在一层一层地涌来。
　　“易潇，听说你的新作《晨光》被迫停拍，能告诉我们□□吗？”
　　“你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听说你要退出演艺圈，这是真的吗？”
　　……
　　一个两个的问题接踵而来，易潇的表情却还是那般平和，红棕色的眼眸有一种暗淡的光辉，他的目光静静地扫过每一个人，每一台设备，喧杂的声音在他耳边，似乎都是浮云。
　　经纪人赶过来了，可是，他根本挤不进内圈，只能在外围叫喊。
　　“可以听我说了吗？”
　　这个充满气势的声音让周围的喧哗一下子淡了下去，易潇终于肯开口了，记者们纷纷提起十二分精神，准备拍照录像。
　　定了定。
　　易潇缓声道：
　　“关于《晨光》停拍的事，经济公司之后会呈上公众说明，大家不需要这么急着来这里抢新闻，这种做法注定是竹篮打水；至于我退出演艺圈的事……”
　　顿了下，他说：
　　“这是事实，《晨光》是我接下的最后一部电影，完成之后，我将退出演艺圈。”
　　周围一阵喧哗，就连经纪人也惊恐万分，这是什么情况，之前可没说好啊？易潇是哪根筋搭错了吗？
　　又个记者连忙抢新闻：“请问您是因为什么原因退出的娱乐圈，听说你背后得罪了程氏集团的大老板，这是真的吗？”
　　程氏集团……
　　程子漠的眼眸骤然变得暗淡，父亲他，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肯罢休？
　　“假的。”
　　易潇不可置否地答道：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召开记者招待会，现在是上课时间，我不希望各位再继续逗留，毕竟，这里不是你们找新闻的场所。”
　　他的声音很冷，再加上他那与生俱来的压迫气息，竟让那些记者不由得一颤。
　　保安过来了。
　　听说校方还报了警，这件事的收场比想象中的快很多，但是那些记者们没有白来这里，他们拿到了本月季最重磅的头条新闻。
　　明天的头条就是——《天王易潇决定退出娱乐圈，理由竟是……》

　　第二十三章

　　“这就是您处理事情的方式？”
　　程氏集团的董事长办公室里，一张厚厚的报纸拍在了办公桌上，上面最显著的地方，写着几个大字——“天王易潇决定隐退”，这会，微博上应该已经刷爆了吧。
　　程子漠定定地看着父亲，他刚刚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
　　“您一定要这么做吗？”
　　父亲的神色很凝重，但是他也没有辩解什么，反而直接承认：“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您真的觉得把他逼到退出娱乐圈，我就会跟他分手吗？”
　　父亲沉声道：“你难道这么自私，让他的人生完完全全毁在你的手里？”
　　果然，父亲还是不了解他，更不了解易潇。
　　“您是以为，人和人之间的爱情是这么脆弱的吗？”程子漠缓声问道，“您说是因为联姻才和我妈妈在一起的，那你和我妈妈之间，是真的没有爱情，还是只是你没有？”
　　“这么久之前的事，你还记得？”父亲声音低了下来。
　　“对，我记得，因为您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了。”在他小学的时候，他多么渴望有一天能够和父母一起出去旅游，而不是只有母亲一个。
　　“等你长大了，你会知道，有些事情，身不由己。”这是父亲给出的解释。
　　“我已经长大了，只是在你眼里，我还是什么都不懂而已，因为你给我规划死的那条路，我还没有走完。”声音似有似无地在颤抖着。
　　“你将来会发现，这条路才最适合你。”
　　“或许，但前提是我没有回头。”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这些，都跟这件事没有关系。”父亲的声音又变回原样，“不管你将来想做什么，你都必须跟那个人分手。”
　　“为什么？”
　　“除非你希望看到他被程氏集团封杀。”
　　“那又怎么样？”程子漠的声音坚定到极致，“我就是喜欢他，不管他是不是艺人，不管他火不火红不红，不管他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他，既然您不选择祝福我们，那也请父亲您不要干涉。”
　　“如果你不是我儿子，我也不会去干涉。”父亲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他绝不会让步，“你的手机呢？”
　　突如其来的恐惧感让程子漠的心里一凉。
　　“把手机给我。”父亲沉声道。
　　“干什么？”他的眼里全是警惕。
　　“防止你继续在歧途上走下去。”
　　话一落音，艾凡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带着两个保镖，将程子漠的身子定在了原地，那个放在衣袋里面的手机就这样被艾凡拿了出来。
　　他还一脸地歉意：“少爷，抱歉。”
　　“还给我！”程子漠已经顾不得一切地叫着，他想不到，父亲会对易潇，做些什么。
　　“美国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周日晚上的飞机，这几天，你就好好地待在家里休息，学校的事，我帮你处理。”父亲自顾自地陈述着。
　　“我不去。”他怒视着父亲，人生第二次，他这么讨厌他，第一次，是在母亲住院的那段日子，父亲因为工作，一个月都没去见母亲一面。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是为了你好。”
　　这是父亲一直给他灌输的理念，可是，他一点听不进去。
　　在程子漠被那两个保镖强制带出去之后，办公室安静了下来，艾凡就站在办公桌旁边，看着董事长又燃起了一根烟，最近，他真的越来越喜欢抽烟了。
　　“星漠公司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董事长忽然问道。
　　“完全在按照您的吩咐进行，《晨光》已经停机了很久。”艾凡恭敬答道，“而且，那个叫易潇的，好像真的要退出娱乐圈了。”
　　“嗯。”
　　虽然这不是他的一贯作风，但为了子漠，他必须这么做。
　　星漠公司是易潇所属的经济公司，上个月刚刚被程氏集团收购，这也是为什么，易潇拍的电影会被迫停机，原因就是因为这是程氏的董事长的命令。
　　没人知道为什么，也没有人敢去问为什么。
　　顶层的办公室内，经纪人正急得来回踱步，他真的不知道，易潇到底是做了什么，得罪了这种大人物，可是更急的，是公司的经理，想当初易潇可是他费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对他死缠烂打，才把他拉进来的，虽然合同只有一年，可是已经足够回本了，现在不到半年的时间，易潇居然扬言要退出娱乐圈？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一身便装的易潇出现在办公室的门口。
　　经理连忙迎了上去：“易潇，你终于来了，关于《晨光》的事……”
　　“我不拍。”他的声音冷若冰霜：“如果你提前告诉我这是程氏集团投资的电影，那我不可能会答应出演。”
　　经纪人连忙上去劝：“《晨光》的事，你说了算，好吧？但你退出娱乐圈这种玩笑话，我们就别开了好吗？”
　　“谁说这是玩笑话？”
　　他的声音坚定到让经纪人和经理都觉得，这一次，他确实是认真的。
　　经理想方设法地想挽留他：“可是你跟公司的合同签了一年。”
　　“违约金，我双倍给你。”
　　“你这么言而不信，以后有哪家经纪公司敢要你？”经理已经顾不得太多了，现在留住他，才是关键，不管用什么办法，“而且你想想你的粉丝们，你现在退出，对得起她们吗？”
　　“她们不会记得我的。”
　　定定的一句话，却让经理和经纪人不得其解。
　　“我今天来这里，只想问你们一件事，星漠确实被程是集团收购了吗？”易潇红棕色的眼眸仿佛在闪着光。
　　经纪人愣愣点头。
　　沉了一会，易潇抬眸说道：“希望我们不要再见面。”
　　***
　　易潇不会后悔自己这个决定的。
　　宁愿被所有人忘记，他也不愿意离开他。
　　开着车子飞驰在公路上，无数的风从车窗涌进，他的头发被吹得凌乱，为了这件事，他已经整整几天，都没有回学校了。
　　白霜这两天应该是月考，为了让子漠安心考试，易潇这几天连电话都没有给他打，现在的他，已经有点饥渴难耐，迫切地想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拨通那个电话，带着期待而兴奋的心情，却听到了那边传来优雅的女声，提示着“您拨打的拥护已关机”。
　　关机？
　　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
　　子漠从来不会关机的，是没电了吗？但他随身带着移动电源，不可能没电啊？难道是……他出什么事了……
　　心瞬间慌了起来。
　　猛然踩下油门，车子的速度提到了最大，黑色的跑车在公路上飞驰而去。
　　白霜学院是禁止外部车子进入的，但易潇的车是例外，毕竟他有校长给他的“特权”，伴随着车子停下来，下课的铃声正好响起，月考结束了。
　　易潇飞奔上楼梯，却在楼梯口，差点撞上柯喻。
　　“啊——”
　　柯喻被吓了一跳，正想开口骂人的时候，才发现站在他眼前的人，居然是易潇，好险，幸亏刚刚没骂出来，否则那堆站在旁边愣住的女生是不会放过他的。
　　“易潇，好巧啊，你回来上课了吗？”
　　柯喻对他笑着，双肩却被那只强有力的手紧紧抓住，好痛——柯喻左肩部的骨骼差点碎裂，他不解地看着易潇，有点惊慌失措。
　　“子漠呢？”
　　易潇的声音深沉而沙哑，跟平日里的那般冷淡完全不同。
　　“诶？”柯喻没反应过来。
　　“他在哪？”近乎接近低吼的声音。
　　“他……”
　　柯喻被吓得不知所措，好在谢浩晨出面替他答道：
　　“子漠他这两天请假了，没有来上课。”
　　“请假？”
　　“嗯。”谢浩晨有点吃惊：“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应该跟他在一起的。”
　　心中的恐惧感完完全全落实了下去，易潇的身子变得僵硬了起来，他的眼眸，变得如血般地深红。

　　第二十四章

　　作为国际公司，程氏集团的保安工作已经是做得十全十美了，可是碰到吸血鬼这种生物，似乎再牢固的系统，也是一团废纸而已。
　　公司一楼，女职业们又是兴奋，又是惊恐，她们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先生，您真的不能进去。”一楼那个新来的保安顾不得腹部的疼痛，再一次不怕死地拦在了易潇的前面，“没有预约的话，董事长不会见你的。”
　　“谁要见他了，我找他儿子。”易潇的眼眸绽放着红光。
　　“您找少爷……少爷他也不在公司啊！”小保安急的汗流浃背。
　　“那他在哪？”
　　“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啊……诶……先生……你真的不能过去……”
　　保安想拦他进入电梯，却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了手肘一阵疼痛，好像脱臼了，为什么，这个人只不过是轻轻抓了一下他的手腕而已啊。
　　“先生，您真的不能上去……”他想站起来，手肘传来的痛感却疼得让他半蹲了下去，眼睁睁地看着电梯上的数字在一层一层地递减。
　　“叮——”
　　门开了。
　　里面有人走出来，保安眼睛一亮，有点窃喜，那是董事长的秘书，艾凡，还带了几个身强力壮的保镖，这下好了，这个人完蛋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艾凡没有让保镖动手，反而是亲自往前一步，看着那个红色双眸的少年，他细细地想了一下，开口问道：
　　“你就是易潇？”
　　不知道为什么，这应该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大明星本人，却感觉到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好像在哪见过他……是错觉吧……毕竟这个人，经常上电视。
　　“子漠在哪？”易潇不想跟他废话，那双眼眸冷到令人寒战。
　　“少爷？”艾凡刚刚有点被他吓到，这个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简直可以压倒人闯不过气来，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灯，“你在这闹也没有，少爷不在公司。”
　　“我问你他在哪？”再一次响起的声音仿佛比刚刚低了好几度，易潇的耐心好像到了极限。
　　“在家里。”艾凡深吸了一口气，答道。
　　“地址。”
　　沉默一会，艾凡还是把地址告诉了他，因为他也是不赞同董事长的做法的，易潇对少爷有多重要，这也是他确确实实体会到的，毕竟那个性格沉稳的子漠居然会为了这个人，跟父亲闹翻。
　　艾凡顺便好心提醒着他：“如果你想去见他的话，那就尽快，因为他后天就要去美国了。”
　　猛然地转身，没有人知道易潇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那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在场的几个人全部瞠目结舌，有点怀疑眼前的这一切究竟是电影，还是事实。
　　在踏出程氏集团的那一刻，易潇直接就想瞬间飞到子漠那边，不管旁边有多少女生在用一种惊异的眼神看着他，他都不想去管了。
　　现在的脑海里只回荡着一个人的身影，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手。
　　然而，一辆红色的车子忽然飞快地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定然地停在了面前，将他拦了下来。
　　忍下一拳把那辆车打爆的冲动之后，他的神色稍稍平静了一些。
　　因为，那辆车子他认识。
　　车窗降了下来。
　　易夫人在对着他轻轻地微笑着。
　　***
　　被父亲关在房间里已经快四天了，今天是周五，那也就是说，后天，他就会被送去美国，这是父亲写好的剧本。
　　可是，他不愿意就这么束手就擒。
　　天已经开始黑了。
　　程子漠站起身子，走到门边，不知是房间的隔音效果太好，还是外面太过安静，他是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门锁定很紧，以他的实力，是敲不开这种防盗锁的，虽然窗户开着，可是如果从这里跳下去的话，腿估计就废了吧，况且，院子里还专门派了保镖守着，就算能成功下落，也会被人压着回到这个房间。
　　怎么办……
　　他的脑海里只剩下易潇，这几天他待在这里一点与外界联系的方法都没有，除了从那台电视剧上获知易潇已经退出娱乐圈的事实之外，他什么也不知道。
　　易潇现在怎么样了？他虽然退出娱乐圈，可是父亲，指不定还会对他做些什么。
　　他开始感到心痛，如果自己不去白霜的话，那应该也不会见到他吧……如果没跟他相遇，那他是不是还继续在那舞台上绽放光彩呢……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子漠顿住。
　　他已经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真的没有办法，把这一切当成梦，如果这真的是个梦，那一定是个噩梦，梦魔在给了他幸福之后，还要活生生地将它收回去。
　　他现在在哪……
　　望着那片漆黑的夜空，程子漠的心纠成了一团，阵阵的风从窗户渗进来，仿佛是对他最大的诱惑。
　　***
　　日式料理店的门前挂着一块“打烊”的牌子，一楼靠窗的桌子上，易夫人正在倒茶，可是易潇却没有喝茶的心情，他现在无时不刻地在担心着子漠。
　　“你到底找我干什么？”看着母亲在自己的面前轻松品茶，他再也耐不住。
　　“这么急可不像你啊。”易夫人带着轻松的笑容，把茶递给他，“你难道忘了最适合我们的活动时间是在夜幕降临之后吗？”
　　“你就是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把我拦下来的？”
　　作为母亲，易夫人却没有生气，只是淡淡地笑着，儿子的性格，她很理解，跟他父亲一样，为爱疯狂。
　　“那你找到他之后，打算怎么办？他父亲也是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你想强制带他走吗？”易夫人边喝茶边问道。
　　“这些都不重要，我现在只想见到他。”易潇的瞳色变得通红。
　　“你见到他，就能解决这件事吗？你是不是还没找到这件事的根源所在？”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易夫人静静看着他，“他的父亲一天不同意，你们就一天没有办法在一起，你也不想看到那孩子为了你这么顶撞他父亲吧？”
　　对啊，他绝对不会让子漠为了他而众叛亲离的。
　　静了好一会，他的眼眸总算缓和了下来：“那我该怎么办？”
　　“你必须说服他的父亲，让他接受你们。”易夫人叹了一口气，“你爸爸下个月就回国，听说他在生意上跟程氏集团有过来往，等他回来，你可以让他帮帮你。”
　　“下个月？”
　　那个时候，子漠应该已经被送去美国了吧，这样的话时间来不及啊……顿了顿，易潇忽然看着母亲，问：“只要让他父亲接受我就行了吧？”
　　“你有办法？”易夫人微微诧异。
　　易潇的眼神变得深沉了许多，漆黑的月色下，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着，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许……只能那么做了……
　　***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程子漠从窗口望出去，院子里的灯光亮了起来，这个角度看不到保镖的身影，但经过这几天的判断来看，他们主要集中在大门口的地方。
　　如果从这里跳过去的话，勉强可以跳到对面的树上，在再沿着那根树干滑落，花园的出入口只有一个，那里肯定会有人把守的，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翻墙。运气好的话，可以在没有被人发现的情况下跑到后面的水池边，那里有一间废弃的小仓库，应该翻得出去。
　　淡淡地灯光洒在桌子的画纸上，凭着自己的记忆，他已经将家里的规格画了个大概，挑出了最满意的那一张，他开始行动。
　　窗户距离那颗树的目测距离是两米，对他这种立定跳远成绩一直在两米五左右的人，是一点压力也没有，他只有一个感觉，就是痛，猛然的冲力让他的手在树干上划了过去，留下了许多擦痕。
　　管不了那么多了。
　　成功落地，周围看不到保镖的身影。
　　沿着那条路跑去，他很诧异，竟然一个人影都没看到，难道保镖都跑去大门口那边守着了吗？这样家里进贼怎么办？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来到了后花园，程子漠猛然发现，那个仓库已经被拆除了，只留下一片绿色的草地，想想好像也对，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回家了。
　　不过这样的话，那只能跳上去了。
　　望着那个高达三米多的围墙，子漠咽了一口气，摔就摔吧。
　　他鼓起了勇气打算翻过去。
　　“少爷，您要去哪？”艾凡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他的身后。
　　想也不用想，那堆保镖，没过一会都会蜂拥而至，目标就是他，太久没回家，还是忘记了，这幢别墅在去年开始就安装了全方位的监控，连花园都不例外。
　　艾凡叹了一口气，劝道：“少爷，您回去吧，别为难我们了。”
　　冷冷地转身，子漠的眼眸在月光下冷得惊人：“把手机还给我。”
　　“这……”艾凡皱了下眉头，“您去美国之后我们就把手机还给您，在这之前，还请您配合一下。”
　　“如果有这个可能，那我就不会出来了。”
　　他的决心已定，无视了那群保镖诧异的目光，他往后退了几步，纵身一跃，手勉强地抓到了围墙上方，然而上面确实湿的，手指一滑，他差点摔下来。
　　“少爷！”
　　艾凡和几个保镖尖叫起来，他们想过去，又不敢过去，生怕他摔下来。
　　子漠几乎是用尽了全力在努力地支撑着，千算万算怎么会忘了这一步，刚刚才下过雨，围墙上面的水渍还没有干。
　　易潇……
　　想到这个名字，他不愿松手，咬着下唇，想把自己的身体托上去。只要出了这里，他就能去找易潇了，也许他忘了，花园的外面，也是有保镖在把守的，只是那个时候脑袋里，真的只剩下了这个念头。
　　“哗——”
　　手一滑，整个身子重重地落到了草地上，艾凡他们想要跑过来，却被他那个冰冷的眼神一瞪，怔在了原地。
　　左腿传来阵阵痛楚，也不知道刚刚那一下，骨头有没有断。
　　程子漠喘着气，单凭一条腿的力量站了起来，他不能够放弃，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只要出去，就能见到他了……
　　隐隐之中他听到了保镖们在找医生，他听到了艾凡在不远的地方边劝着他，便吩咐别人给董事长打电话，这一切，似乎都无关紧要了。
　　望着那个围墙，子漠深吸了一口气。
　　再一次地跳跃，再一次地滑落，他的左脚好像已经断了。
　　可是这些都没关系，只要能见到他，就足够了……他又一次不怕死地在保镖和艾凡的惊呼声中，从围墙边缘滑落。
　　已经无法想象，这一次，他还能不能再站起来。
　　然而。
　　他的背并没有落到草坪上，身子在落下之前稳稳地被人接住了，他怔了怔，那个怀抱，好熟悉，好温暖，缓缓睁开眼，他看到了那双红棕色的眼眸，还是那般美丽温和。
　　这张脸，他想了好几天。
　　仿佛是不愿相信似地，子漠伸出手指戳了下他的脸颊，是真的，真的是易潇。
　　“你的手怎么了？”易潇将他的身子放了下来，一手搂着他的肩膀，一手反握住他的手掌，上边的伤痕隐隐发红，他轻轻地揉擦着，问：“痛吗？”
　　程子漠呆呆地晃晃脑袋。
　　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此时的心情，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了，是紧张，是诧异，还是激动，好像每种都有一点，深深地印刻在眼眸里。
　　“易潇……”
　　他叫着那个名字，声音微微颤抖着，这几天以来只出现在梦里的身影，此时真真实实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易潇！”
　　子漠再也按捺不住，他猛然地抱住了他，整个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前，那个瞬间，他竟然有了想哭的冲动，他也确实哭了出来，上一次流泪，好像是还在母亲过世了的时候。
　　伸手轻轻揉着他的头发，易潇有点心痛，他仿佛瘦了许多，才几天没见而已，就把自己搞成这样，长这么大了怎么还不会照顾自己啊……
　　易潇任凭他靠着，脑子里淡淡地浮现出了一个决定——以后，真的不能再离开他了……
　　艾凡呆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先不说少爷哭得这么厉害，那个叫易潇的人，他刚刚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院子里的？看了一眼周围的保镖，他们同样地发愣，面面相觑，好像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董事长到了。”有人小跑过来提醒道。
　　程子漠猛然地抬起头，他的眼睛变得微红起来，泪水已经收起，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让父亲去找易潇的麻烦。
　　他定定地看着易潇，说：“你快走吧，我会去找你的。”
　　一阵沉默之后，那只手忽然捧起他的脸颊，易潇的眼眸，在月下绽放着寒光：“子漠，答应我，不管我接下来做什么事，你都要原谅我，好吗？”
　　子漠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是点着头，因为，他深信着他。
　　淡淡的月色下，易潇嘴角露出的笑容，又冰冷，又温柔。
　　他一手托着他的后脑勺，一手拉着他的手，轻轻的吻落到了子漠的脖颈，细碎地轻吻着他，温暖湿热的感觉蔓延全身。
　　忽然间。
　　一阵疼痛传来。
　　子漠猛然地觉得脖子处传来被针尖刺入的感觉，他的手指僵住，突如其来的不适感让他想要挣脱，可是，他被易潇抱得很紧。
　　仿佛有液体在一点一点地透过脖颈处的皮肤传进来。
　　他的血液，在沸腾。
　　心脏猛烈地跳动着，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一阵眩晕感充斥了他的脑海，昏沉的世界里，他感觉自己的力气和意识在缓缓流失。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已经无法再睁开那双沉重的眼皮。
　　黑暗寂静无声，将他吞噬。
　　***
　　柔柔的月光洒在草地上。
　　程董事长在跟着那群保镖到达现场是时候，看到了瞠目结舌的艾凡，和那个站在月色下的男人。
　　子漠像是睡着了一样地，静静地躺在那个人的怀抱里。
　　轻轻侧过脸。
　　程董事长仿佛被吓了一跳。
　　那人的嘴角，渗着血液的痕迹，顺着那尖牙缓缓滑落，红棕色的双眸在黑暗中，绽放着红玫瑰般血色的光芒。

　　第二十五章

　　如果说爱一个人是疯狂的，那易潇宁愿将这种疯狂贯彻到底，在他做出那件事的时候，甚至没有去考虑后果。
　　程氏集团的顶楼。
　　办公室。
　　四目相对，程董事长是以一种惊恐而震惊的眼神看着他，而他的眼眸里更多的是冰冷淡定。
　　“你在开什么玩笑……”程董事长的声音似有似无地在颤抖，“你以为你编出这种天方夜谭的东西我就能同意你们在一起吗？”
　　“该说的我都说了，信不信，随您。”易潇的眼瞳不知为何，一直保持着淡淡的光辉，若隐若现地闪着寒光。
　　“你这个怪物！”
　　程董事长拍桌而起，他原本不信的，可是在看到了那群身材魁梧的保镖是怎么在一瞬间之内被击倒之后，他不得不信，世界上，真的有这种生物的存在。
　　易潇并没有动怒，反而变得更加平淡了：“您是子漠的父亲，我尊重您，所以不管您怎么对我，我都不会还手。”
　　顿了顿，他继续说：但是我希望您能接受我们在一起。”
　　“你觉得这有可能吗？”男人大吼着，昔日那严谨刻板的形象已经毁于一旦。
　　“您没有选择，我可以告诉您，吸血鬼的年龄衰退程度是人类的十分之一，你们的十年相当于我们的一年而已。”
　　“什么意思？”
　　“这应该不用我明说了。”
　　沉了一会之后，程董事长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的手指紧紧地抓在一起，那双严苛的眼睛里此时微微闪现着红血丝。
　　过了半晌，他沉静问道：“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同意你们在一起吗？”
　　“同不同意是您的自由，但我跟他交往，是我们之间的事。”易潇定定地说道：“程叔叔您很聪明，应该不需要我解释太多。”
　　“你把这些都告诉我，不怕我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那又如何？”易潇浅笑：“我并不认为人类能对我们做出什么事情来，而且……您别忘了，子漠他现在跟我们，是同一类人。”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程董事长眼睛里的红血丝愈来愈严重。
　　“如果您是这么认为，那就是吧。”
　　易潇微叹了口气，这一趟，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任务完成，那他也没留在这里的必要，而且预算下了时间，出来大概快一个小时了，子漠他，不知道醒了没有。
　　这才是他最顾虑的事情。
　　于是易潇对着程董事长微微一笑：“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子漠，他差不多也该醒了。”
　　“你究竟把他带到哪里去了？”
　　面对质问，易潇保持着淡笑：
　　“我家里。”
　　随后，他又补充道：“如果您不信，可以亲自来看看，地址，我已经给您了。”
　　空气中又是一阵沉默，程董事长甚至没有看清眼前的这个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就像是瞬间移动的魔术一样，不可思议，却又活生生地在眼前演现。
　　顿了一会，程董事长把艾凡叫了进来。
　　“备车。”
　　他淡淡地吩咐着。
　　***
　　从前天晚上到现在，已经快三十五个小时了。
　　别墅的房间里，易潇挨着床边坐着，躺在床上的那个少年仍旧紧紧地闭着双眼，丝毫没有醒过来的痕迹，除了那淡淡的呼吸声，他似乎一点活着的气息都不存在了。
　　难道出什么意外了吗……可是母亲当年确实是这么跟他说的啊，而且吸血鬼的古书上也是这么记载的，不可能有错啊……
　　易潇骤然感觉自己的指尖变得越来越冰冷，他似有似无颤抖着的手指缓缓地伸向了子漠的脸颊。
　　冷的。
　　冷得不像常人的体温。
　　这是怎么回事？一般的书上确实记载着吸血鬼的体温要比常人低上许多，可是听说十九世纪的时候有同胞掌握了调节体温的方式，还延迟了下来，这也给他们隐藏身份加了一重保障。
　　但为什么这么冷……
　　子漠的身上仿佛覆盖着一层冰，将他牢牢裹住，全身上下，都冰冷得吓人。
　　易潇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恐表情缓缓地在他的脸上流动，猛然感觉得到自己的心似乎被什么缠住一般，在一点一点地往深渊里掉。
　　“子漠……”
　　他轻轻呼唤着他的名字。
　　然而，躺在床上的人一点动静也没有。
　　“你别吓我好不好？我知道你在生气，我不该没有经过你同意就把你变成吸血鬼，可是，那却是是迫不得已，因为我听说你要被送去美国……真的……忍不住了……”易潇忽然想到：“啊，我不是在推卸责任，你可以骂我，可以打我，我保证不还手，好吗？”
　　空气里安静得吓人，这是易潇第一次感觉到，寂静这么恐怖。
　　“你再不醒，我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哦，对了，我要去你的宿舍，把你那只放在床上的狸猫给扔了。”
　　他多么期望他的威胁能让他有一点的回应，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既然你还不醒的话，那我真的去扔了哦，我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从很久之前开始就很讨厌那只狸猫了，因为你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抱着他，明明……我就在你的旁边……你却只顾它，不顾我……”他的声音似乎有点委屈，“所以，你今晚是不是应该补偿我一下？我已经好久……没有跟你一起睡觉了……”
　　易潇的手指轻轻地触及到子漠左手的无名指上，那枚银色的戒指仍然绽放着耀眼的光泽，就像他一样……
　　“你都答应了一辈子和我在一起，为什么要骗我呢，你忘了吗？撒谎的小孩是长不高的。”易潇小心翼翼地摩挲着那枚戒指，上边的钻石光辉闪耀，倒映着他苦笑的表情：“我又忘了，我也长不高才对，我答应过你的，没经过你同意，不会擅自把你变成吸血鬼的……”
　　“所以，一人一次扯平了，睁开眼睛好不好？”
　　轻轻的吻落到了程子漠的额上。
　　他曾对他说过，他的吻永远都是这么温柔，温柔到凭感觉就能感觉到是他，如果这是实话，那么……你现在感受到了吗……
　　易潇静静地盯着他的脸庞，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奇迹，那么此时，真的不需要再藏了。
　　恍惚间。
　　易潇感觉到手指颤了一下。
　　“子漠？”
　　他止住心中的激动，兴奋地看着他。
　　眼前的这个人，虽然还是紧闭着双眼，不过呼吸比刚刚平缓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体温，仿佛回升了一点。
　　“子漠？”
　　易潇又一次地叫唤着他的名字。
　　可是，等了许久，他都没有看到他睁开眼，就算他再能睡，但这未免也睡得太久了吧，不知为何易潇就是有一种感觉，情况，没有他想得那么糟糕。
　　楼下忽然传来开门的声音，这幢别墅，除了他和子漠，只有保姆阿姨和父母知道密码，阿姨这两天不会过来，父亲在国外，那么应该是……
　　脑子里有个大概之后，他就不愿再去理会，现在，易潇全部的精力，都在程子漠的身上。
　　然而。
　　眼前的这个人，却好像还没有醒过来的前兆，除了确认他的气息已经恢复了正常之外，其他，跟之前一模一样。
　　易潇直起身子坐在了床边，他悬着的心慢慢地放了下来，捧着那只温度变回正常了的手，静静地凝视着他。
　　“我要上去。”
　　楼下忽然传来的吼叫声分散了他的注意力，这是……程董事长，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赶过来了啊，易潇看了一眼在沉睡中的子漠。
　　缓缓地站起身，帮他盖好被子，然后，走出房门。
　　一楼的大厅，易夫人正对着带着几个保镖的董事长淡淡地微笑着，如流水般平淡温和的笑容挂在她的脸上：
　　“程先生今天来得好巧，我刚好也有点事想对您说呢，不如先坐下喝杯茶。”
　　“你是易潇的母亲？”程董事长盯着她问。
　　“是的。”
　　程董事长的眼神变得警惕起来：“这么看起来，你也是个怪物。”
　　这个称呼倒是没有让易夫人动怒，她的表情依旧不温不愠，温文尔雅：“这么说起来，您已经知道了易潇的身份了？那何不就此放手，成全他们呢？”
　　“看起来你跟你儿子一样，那我也不需要跟你说太多，让开，我要去见我儿子。”
　　程董事长带着几个保镖想要闯上去，却被眼前的这个女人轻轻松松地拦住了，几个人都惊恐诧异着，为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身体却仿佛僵在了原地一样，动弹不得。
　　易夫人的笑容很美：“程先生何必这么固执？就算他们的种族不一样，但两个孩子爱得这么深，您难道忍心去拆散他们吗？”
　　“这难道就算你们强制把我儿子变得跟你们一样的理由吗？”程董事长怒视着她。
　　这句话，却让易夫人的笑容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诧异和不解，她的眉头微微皱起：“程先生，请您说清楚一点。”
　　董事长冷哼一声：“还要我说得更清楚吗？你去问你儿子不就知道了吗？”
　　“能不能安静点？”
　　二楼的走廊，易潇的身子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脸平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当时买下这幢别墅的时候，就知道它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但没想到有朝一日影响这么大。
　　“子漠还在睡觉。”
　　如此淡然的一句话让程董事长的火气更大，他刚想开口的瞬间，易夫人却先一步地看着抢问道：“易潇，你把子漠变成吸血鬼了吗？”
　　顿了一会，他回道：“是，这是你教我的方法。”
　　“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晚上。”他不知道母亲为什么问这种问题，但是这种焦虑和着急，不是平时的母亲会有的。
　　“前天……已经三十多个小时了……还没醒……”易夫人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地，猛然抬起头，冲他喊道：
　　“易潇，回房间，看着子漠。”
　　愣了两秒，易潇迅速转身进入房内，母亲的话，让他那种不好的预感又绕回心头，总觉得，会有什么发生一样。
　　豪华的房间。
　　飘扬的帘布。
　　半开的落地窗。
　　大床上已经空无一人。
　　子漠……去哪里了……

　　第二十六章

　　早上十点的街道，是人最多的时间和地方，恰逢星期六，市中心的大街上，更是人头攒动，逛街购物，约会吃饭，这里就是最好的场所。
　　广场的喷泉前。
　　一对情侣正搂在一起拍照，一群学生穿着滑轮鞋飞速而过，一辆冰淇淋手推车前面，排着长长的队伍。
　　然而这些，仿佛都跟他没有关系。
　　阳光洒在喷水池水面的倒影上，程子漠的嘴角隐隐地渗着鲜血，手腕处裂开的皮肤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刚刚被他自己割开的那道伤口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为什么……
　　他怔怔地看着水中的自己，仿佛变得格外陌生，在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这里，全然不知之前发生的事情，他只记得……易潇……跟他说了对不起……然后……把他变成了吸血鬼……然后……他仅有的记忆就停留在了这里。
　　脑袋又是一阵疼痛。
　　他整个身子的力气像是被半抽干了一样，无力地将身子靠在水池旁，猛烈地喘着气息，却骤然发现，空气里，有血的味道。
　　“妈妈，疼——”
　　不远处的一个女孩子举起那只被碎掉的玻璃瓶砸破的手，泪汪汪地喊道，一旁的母亲立刻从包里抽出纸巾，想给她包扎。
　　心猛然地在跳动着，饥渴的感觉顺势沿上心头。
　　这是……血。
　　脑子里面有一瞬间只剩下一个念头，但手臂处传来的疼痛感让他强制自己回过神来，指甲深深地嵌入了自己的肉中，骤然地又留下一条血痕。
　　他低着头。
　　看着那位母亲拉着那个女孩的手，在自己的面前走过，他紧紧地咬着下唇，有时候疼痛确实是分散注意力的最好方式。
　　等到那两个人走远了之后，他才缓缓地松开了自己的手，将那顺着手臂留下来的血液一点一点地舔尽。
　　然而，刚刚的那阵感觉并没有退去，这说明，喝自己的血，并没有用。
　　为什么会这样……
　　他想起易潇的话：“我们早就不是那种必须要靠鲜血才能存活下来的‘吸血鬼’了，一般情况下是不用去喝人类的血液的，实在不行的话也不会去找人类的，会直接从动物身上吸血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对人类的血液有反应……
　　这些他都弄不明白，只有回去找易潇问清楚，他抬眼望了一下周围，这里是市中心，离那幢郊区的别墅，隔了十几公里，自己刚刚好像是完全失去主意识了一样，不知不觉中来到这里的。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不能继续在这里逗留下去，否则，那种奇怪的感觉又会漫上来。
　　咬着牙，子漠想尽快离开，迈出了一步之后，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你没事吧？”
　　隐约有人扶住他，那是个女孩的声音，很甜美，模糊之中看到那是个娇小可爱的女生，她穿着淡粉色的连衣裙，乳白色的鞋子，米色的挎包，还有……那扑鼻而来的鲜血味。
　　空白的意识充斥了整个脑海。
　　他仿佛已经找不到自己的神智。
　　拉过那个女生的手，直接往她身上扑了过去。
　　周围人来人往，却丝毫没人去注意这看似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也没人去注意那个少年露出来的尖牙正深深地嵌在女孩脖颈处的皮肤中。
　　女孩在一阵诧异与震惊中缓过神来，她才猛然意识到了自己发生了什么，刚准备尖叫的那一刻，意识全然被剥夺。
　　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程子漠和女孩猛然地分开。
　　易夫人扶着那个失去了意识的女孩子，迅速退到了一旁，她清楚，子漠现在处于的状态很特殊，他对血液的渴望到达了一种极限的程度，这种情况下根本就无法让他昏睡，但同时也不能让他去吸食人类的血液。
　　“子漠，你清醒一点。”
　　易潇从后面抱住了他，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劝着，可是这些对那个已经陷入疯狂状态的人似乎一点用都没有，他在他的怀里挣扎得越来越厉害。
　　“子漠，看着我。”
　　易潇将他的身子扳正，面对着自己，然而他看到的那个子漠，眼眸的颜色竟红得吓人，就像是发怒状态下的吸血鬼一样，绽放着红光。
　　“冷静一点，好吗？”
　　他的手拂上他的脸颊，这是子漠很熟悉的一个动作，如果他还存在一丝的意识，那他应该会反应过来的。
　　这个动作像是有一点效果，不过在过了几秒之后，他的挣扎更加明显。
　　“是易潇——”
　　不知又是谁喊了出来，那里变成了女生视线的焦距点，所以女孩子都在震惊和欢呼声中纷纷掏出手机，对着那边是一阵狂拍。
　　哪怕易潇已经宣布退出娱乐圈，但是他的人气，依旧未消失。
　　易潇无暇去管那堆尖叫的女生，他紧紧地抱着子漠，任凭着他在他的怀中挣扎着，如果现在带着子漠离开，势必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这里人这么多，事后消除记忆根本不是一件小事，那个时候受影响的根本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就连子漠也会被牵连进去。
　　易夫人显然也是清楚这一点的，她微皱着眉头望着这边，子漠现在的这个状态，大概也只有易潇能让他平息下来。
　　“血……”
　　怀里的人终于微微开口，那个声音很轻，但这是易潇意料之中的事情，来的路上，母亲已经跟他解释得很清楚了。
　　“吸血鬼的本性就是吸血，我们之所以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欲望是从小就被训练出来的，但人类变成的吸血鬼，根本就没有这个能力，他的意识会被最根本的本性所占据，简而言之，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去吸食人类的血液。”
　　母亲的下一句话更让他心惊胆战：“如果他无法学会控制住自己的话，那在吸血鬼的法律中，他的存在，不会被允许。”
　　“子漠……”
　　易潇牢牢地禁锢着他，他就像是一只发了疯的猫咪，在他的怀里乱抓乱咬，只不过他的攻击力可要比小猫强多了。
　　“子漠，你先忍住好不好，我们先回去。”他尽可能地在他的耳边轻声安慰着他：“等回去之后，就没事了。”
　　“我……”
　　“听话，好吗？”
　　“我……好难受……”子漠的动作轻了下来，不知他是累了，还是稍稍找回了自己的意识，他微微抬起头，对着他恳求道：“易潇……我……想喝血……”
　　心脏猛然地传来一阵剧痛。
　　易潇的身子变得僵直，手指冰凉到至极，望着那个微微喘气，脸色发白的少年，他竟不知如何是好。
　　这个模样的子漠，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他曾板着一张脸，跟他倔强地斗嘴；他曾带着很美丽的笑容，在他的面前撒娇；他曾喝醉酒，躺在他的怀里睡觉。
　　可是……这个表情……竟让他的心痛得彻底。
　　他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才会出现的表情，仿佛有上万只的毒虫才啃噬着他的神经，嘴唇被他咬破，血液顺着嘴角留下来。
　　“我……真的好……难受……放过我吧……”
　　这句话，让易潇的甚至彻底崩塌，他猛然地将他的后脑勺抱住，将子漠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让那露出来的尖牙活生生地插进自己的皮肤之中。
　　吸血鬼如果喝吸血鬼的血，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可以减轻他对血的欲望，然而这就像是两块碰在一块的同性磁铁，对两人而已，都是难以想象的痛苦。
　　所以，在程子漠的尖牙触碰到那滴血液的时候，即刻就想挣脱开，易潇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样地紧紧地搂着他的腰，将他的头深深地埋在自己的脖颈处。
　　这种举措还是有效果的。
　　渐渐地，他的□□声越来越小，直至最后，似乎趴在他的肩头，沉沉地睡了过去。
　　易潇就这样让子漠靠着自己，此时的他，额角冒着许多汗，从未有过的剧痛感还停留在他的全身处，仿佛在慢慢地剥夺着他的力气。
　　周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一群保镖给围住了，挡住了那群在看戏的粉丝们，在保镖们的拥簇下，程董事长的身影也出现在了不远处，静静地凝视着这一切，他的眼神里，闪过多种颜色猜错而过的复杂情绪，没人知道他此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第二十七章

　　易潇活到现在，从来都没有做过什么能让他后悔的事，而这一次，他承认，他确实太过冲动了，如果吸血鬼能有穿梭时间的能力的话，那他宁愿就那样让子漠去美国，然后，他可以飞去美国陪他。
　　越简单的解决方法，在脑子混乱的时候越想不到。
　　程董事长最终同意了把子漠留在这里，毕竟，他现在已经不是人类。这幢别墅的周围，被雇了层层保镖围住，虽然这些在吸血鬼的眼里是多此一举，不过易夫人却默许了他们的存在。
　　敲开房门，她把易潇叫到了书房，子漠短时间内是不会醒来的，暂时可以不用担心，比起这个，她更担心的是他醒过来之后的问题。
　　“喝点吧，你的身子也会撑不住的。”
　　看着母亲递给他的那两个血袋，易潇的嘴角抿了抿，干涸饥渴的感觉让他很快地将那两袋动物血液一饮而空。
　　“感觉怎么样？”
　　“很好。”易潇抬眸问道：“没其他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就想回房间。
　　“那孩子不会这么快醒过来的，起码要今天晚上。”
　　“我只是想陪在他身边。”他的声音不知何时变得沙哑起来。
　　“比起这个，你是不是该想想，他醒来之后，你要怎么办？”
　　易夫人的问题让易潇停下了脚步，沉默之中她看到了儿子缓缓侧过脸去，那暗沉无光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
　　“你父亲当年变成吸血鬼的时候，也是这样。”易夫人静下来说：“血液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就像毒品，这个过程就好比戒毒，听说中世纪的时候有很多人妄想变成吸血鬼永生，就用了这种方法，然而他们根本就忍受不了这种痛苦，最终的选择都是自杀。”
　　“一定要喝人类的血吗？”
　　“你应该知道，这是不被允许的事情，一旦我们的身份暴露，甚至有可能引起战争，不管是对我们，还是对人类，都是不希望看到的事情。”
　　易潇的喉咙瞬间觉得很干，他沉沉地看着母亲问：“父亲他……当年戒掉了吗？”
　　“要不然你就不会出生了。”易夫人的声音也很轻。
　　“要怎么做……”
　　“只能靠子漠自己。”易夫人静静地凝视着他：“如果他的意志力足够坚强的话，那也许还有希望。”
　　易潇沉默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心脏处蔓延出来，仿佛在一点一点地侵蚀着他的神智。
　　眼底的光辉变得跟夜色一样暗淡。
　　他别过脸去，一步一步地往门口的方向走去，每一个脚步声，都格外地沉重，响彻在空荡的房间里，直到房间门被关了上去。
　　易夫人看着他的背影，难免也会心痛，再怎么说，易潇是他的儿子，而且，这似乎是她第一次见到易潇这个样子。
　　不过她跟当事人不一样，在她心里对子漠的期望很高，一方面，她看人从未错过，另一方面，她那天清楚地注意到了子漠手腕处愈合过的伤口，那应该是被他自己咬开的，宁愿自残也不愿去喝别人的血，凭那孩子的自制力，他应该挺得过去。
　　易潇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忽然看到了程董事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眼神碰撞，他清楚地判断出了两个人此时的心情应该是差不多的。
　　空气里瞬间是一片沉默。
　　他没开口，他也没开口，静静的走廊上边，两个人的身影僵持了许久，最后还是一旁的艾凡实在忍受不了这份寂寞，插嘴道：
　　“董事长，时间快来不及了。”他指的是下午四点的那个会议。
　　程董事长轻轻应了一声，随后迈开脚步打算下楼，结果在踏上楼梯的那一刻，他忽然又停了下来，侧过脸，正色地看着易潇：“照顾好我儿子。”
　　“我知道。”他简短地回道。
　　“下次来的时候，我希望看到他能够正常地跟我说话。”哪怕是很正常的语气，在程董事长的口中说出来都是有威慑力的，这就是□□裸的命令。
　　“一定。”
　　易潇也不知道为何地就许下了这个承若，他自己都不知道子漠再一次醒过来之后会是怎么样的状态，但是，他必须拼尽全力去做。
　　出乎意料地是，子漠在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就醒了过来，易潇拿着着水杯走进来的时候，他很平静地坐在床上，眼神是很淡漠的颜色。
　　“子漠……”易潇差点把手中的水给洒出，在诧异之余，他抑制住那滚滚而来的兴奋，沿着他的床边坐了下来，颤抖的指尖轻轻地抚上他的脸颊，那种温暖的触觉，仿佛很久都没有感受到了一样，他对着他温柔地笑着：“没事了。”
　　子漠的神情没有多大的波动变化，他朦胧的双眼还没有完全睁开，迷糊地看着他问：“我睡了很久吗？”
　　“嗯，你可真能睡，都差点睡成猪了。”
　　“你才是猪。”他不满地拍开了他的手。
　　“我是猪的话，就轮你养我了。”易潇轻笑了起来，他不知道心情多久没有这么轻松了似地，可是，不知道这份轻松能持续多久，他轻揉着他的头发问道：“感觉怎么样，喝点水吗？”
　　子漠摇着脑袋，轻轻眨眼：“我做了一个很恐怖的噩梦，我在市中心的喷泉前，抓着一个女孩的身子，咬着她的脖子，喝她的血……”
　　易潇心里一乱，连忙打断他：“子漠，那只是梦，醒过来就没事了。”
　　“那个女孩……她没事吧？”
　　那闪着光芒的眼神让易潇明白，他的神智很清醒，对发生过的一切也一样，于是易潇不再瞒他：“你父亲送她去医院了，放心，她失血并不严重，休息几天就能好的。”
　　他的脸上总算是有了一点轻松的笑容。
　　但不知为何，易潇的心却似乎沉得跟深了，面对他的笑容，他反而笑不出来，暗下去的眼神里仿佛有另一种东西在里面。
　　“怎么了？”程子漠有点好奇，又有点担忧。
　　一向伶牙俐齿的易潇此刻居然保持了沉默，子漠在那一瞬间还以为他是因为照顾他劳累过度生病了，探出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温度正常，他正想去把放在一旁的水拿给易潇喝的时候，听到了那沉甸甸的三个字在空气中响起：
　　“对不起。”
　　“……”
　　程子漠愣了一下，他看着易潇的那双红棕色眼眸，心仿佛有些乱。
　　“对不起。”
　　易潇又说了一遍，静静地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子漠就这样任凭着他靠着，也不知道谁才是病人。他的手抚上他的头发，细碎而轻盈的触感，他的脸轻轻地侧过去问他：
　　“你怎么了？背着我做什么亏心事了？”
　　“我答应过你的，除非你同意，要不然我不会把你变成吸血鬼的……”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沉：“对不起……我实在忍不住……在听说你要被送去美国之后……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你父亲改变主意……对不起……”
　　他不知道该解释什么了，只能跟他道歉。
　　“那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有点意外地，子漠的声音不温不愠，一点起伏波动都没有，好像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易潇侧过身子搂住了他的腰，像个小孩子一样地赖在了他的身上，抱得很紧。
　　他稍稍抬起头，反问：“你希望我怎么做？”
　　子漠笑了起来：“怎样都可以吗？”
　　易潇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原本一向君临天下的天王巨星易潇，此时居然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程子漠再也忍受不住了一样，他搂过了他的脖子，深深地吻了上去。
　　易潇毫无防备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这大概是子漠第一次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主动去吻他，这好像也是第一次……他压在他的身上。
　　看得出来他的技术还完全生疏到不行，易潇还专门配合地迎合着他的吻，子漠居然自己还差点喘不过气来。
　　深吻持续了有好一段时间之后。
　　程子漠终于抬起来头，微微地喘着气，泛红的脸颊火辣辣地发烫，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自己在上面，害羞的却还是自己。
　　易潇伸手捏着他的脸颊，微笑地问：“感觉怎么样？”
　　“不好玩。”
　　他想从他身上离开，却一下子被他抓住了手，一股重力卡在他脖颈的地方，强制他直不起身子，子漠微愣，然后看到了易潇的那一脸坏笑：
　　“你玩完火就想走吗？”
　　“谁玩火了，你可是在跟我道歉诶。”他想把易潇的那只手掰开，可是才发现这根本就不可能。
　　“那我这算道完歉了吗？”
　　“不算。”
　　“那我还要怎么做？”
　　“先放手再说。”
　　易潇一脸地期待：“我放了你就原谅我了吗？”
　　程子漠的嘴角弯起一丝冷笑：“你在跟我谈条件？”
　　“不敢。”
　　易潇很快地松开了手，脖子后边的抗力终于消失了，程子漠刚刚直起身子想要活动一下的时候，身子猛然地被人压了下去。
　　他还没缓过神来，易潇却已经吻了上来。
　　他不知道多久没有和他这样接吻了，这种感觉，明明温柔到像一团棉花，却又能深深地让他沉陷于其中。
　　很快，程子漠身上的力气仿佛在被抽走一样，软软地瘫倒在了床上。
　　易潇松开了他的嘴唇，却没有起身，手指划过他的脸颊，深深地凝视着他，充满邪魅地笑着问：“还不原谅我吗？”
　　子漠赌气叹道：“我还真的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道歉的？”
　　“那是因为你第一次交男朋友。”他的吻轻轻落在他的额头：“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
　　“那继续？”
　　他扬起下巴瞪着他，又有点委屈的表情：“我饿了。”
　　易潇一怔，才想起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昏睡着，已经快三天都没有吃过东西了，他舔了舔嘴唇，轻附在他的耳垂边说道：“我也饿了。”
　　子漠反问：“那你还不起来？”
　　“亲我。”
　　易潇还刻意地把脸凑得更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变得只有一片花瓣那般薄，只要他的头仰得高一点，就能碰到他的唇。
　　程子漠也确实那么做了。
　　原本以为这只是个蜻蜓点水般的吻，但两个人似乎被对方吸引住了一样，越来越深，他感受到易潇的舌尖窜进了他的口中，肆意地掠夺着，程子漠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温度好像在渐渐地升高，有种火焰从心里漫上的感觉，可是，他已经不想去在意这些了。
　　狂乱湿热的吻让脑海变得一片空白，他相信，易潇也是一样的，感觉到他的手沿着他的脖颈向下，慢慢地滑入了他的衬衫内，抚摸着他发热的皮肤。
　　一股电流遍布全身。
　　子漠的双手环着易潇的腰，尽情地享受着这一切……
　　“砰——”
　　房门忽然被猛烈推开了。
　　艾凡只是在董事长的吩咐下前来看一下少爷的情况而已，谁知道敲了很久的门，里面都没动静，在第一反应的趋势下，他毫不犹豫地撞开了门，结果，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好像……来错时间了。
　　目瞪口呆的他在回过神来之后连忙结结巴巴地解释道：“那个……董事长叫人熬了鸡汤送了过来……少爷你要是想喝的话……要不要叫人端上来？”
　　“出去！”那是易潇的一阵低吼。
　　因为在艾凡进来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子漠那微微变动的瞳孔，仿佛就想早上那样，隐隐约约地闪着红色的淡光，那是吸血鬼发狂的前兆。
　　他拦着子漠，瞪着那个还呆在门口的人，又吼了一句：“听不到吗？”
　　艾凡这才连忙带上门撤了出去。
　　“子漠。”易潇连忙把他搂在怀里，抚着他微微颤抖的身躯，轻声在他耳边低语：“放松，没事了。”
　　他还在考虑着要不要去拿血袋的时候，子漠的声音忽然传来：“我没事了……”
　　他在他的怀抱中抬起了头，眼神平淡似水，刚刚易潇的反应，好像比他还要激动很多。
　　“难受吗？”易潇的声音很轻。
　　他摇头，却有点苦涩地笑着：“我好像……还是控制不了自己。”
　　“没事的。”他怜惜地抚着他的脸颊：“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所以，你永远也不用担心这个，像我们之前那样就行了。”
　　“我要怎么样才能控制住？”
　　“子漠，别去想这些了，顺其自然就行。”易潇扯开了话题，因为他不想让他经历那种生不如死的体验。
　　“我想试试。”
　　“子漠，会很痛苦的……”
　　“没关系。”
　　他定定地看着他，嘴角确实淡淡的笑容：
　　“有你陪着我，不是吗？”

　　第二十八章

　　“哐啷——”
　　四星级餐厅的二楼忽然酒杯破碎的声音，侍者连忙过去收拾残碎的玻璃渣，生怕客人会扎到手，但是那个十岁的男孩耐不住好奇，还是将手伸了过去。
　　淡淡的血腥味蔓延开来，在平常人的嗅觉里，或许什么也闻不到，但在新生的吸血鬼的眼中，那却是最诱人的美食。
　　角落的地方。
　　易潇微微皱起了眉，这么重的味道，连他都可以很清楚地闻到，别说是子漠了……他望了过去。
　　程子漠的额角渗着冷汗，拿着叉子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刻意地回避着目光，一遍又一遍地将自己的神智重新放在眼前的那个牛排套餐上，可是，心中的饥渴却如同浪花般地一阵一阵涌上心头。
　　仿佛听到了易潇在叫他的名字，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意识，好像又快失去控制了一样，狠下心地咬破了自己的下唇。
　　“子漠！”
　　易潇低喊了一声，从自己的位置上离开，连忙走到他的旁边，楼过他的肩膀，轻轻地擦拭着他嘴角的血液。
　　阵阵急促的呼吸声过后，他忽然抬起头，对着他淡淡一笑：“你看，我控制住了。”
　　那笑容好像还很得意。
　　“你这算控制住了吗？非要把自己咬出血？”易潇揉着他的头发，边埋怨着他，还边柔和地哄着问：“还痛吗？”
　　“不会。”吸血鬼的伤口愈合速度很快，痛感消失得也很快，“有你在我怕什么？”
　　“你不怕我怕，你知不知道你发起狂来有多难搞？又不能一拳把你打晕。”他叹了口气往回走。
　　“为什么？”
　　“心会痛。”易潇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明明伤的不是他，但是痛的永远都是他。
　　子漠淡淡一笑地舔了舔嘴唇，血腥味已经消失了，刚刚聚在一起的人群已经散去，音乐弥漫的餐厅里，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想喝酒吗？”
　　易潇的视线忽然落到了一旁的酒杯上，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还是可乐，因为他知道，子漠是不会喝酒的。
　　“不怕我发酒疯吗？”他在提醒易潇上次的事。
　　“没关系，我在。”他拖着下巴笑吟吟地说：“我忍得了你就行。”
　　“我上一次醉的时候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啊？”他本来是不再去想这件事的，但易潇却好像在吊他的胃口。
　　“想知道？”
　　“嗯。”
　　神秘的一笑之后，他压低了声音低声说道：“你在吃醋。”
　　“……”
　　子漠那将信将疑的表情更加勾起了他的兴趣：“你那天抱着我对我说，还说要飞去日本找我，想看看我到底有没有‘女朋友’……”
　　易潇看着那张越来越泛红的脸，继续笑道：“结果你缠着我缠了整整一个晚上，深夜起来帮你倒水喝的时候还发现你抱着枕头在叫我的名字……”
　　“好了……够了……”他连忙打断了他，继续听下去，已经不知道自己的脸会发热到哪种程度了，明明知道那可能确实是自己的“丑态”，但子漠还是硬着头皮地看着他说道：“你编故事的能力真的越来越厉害了。”
　　“你这是在逃避现实哦。”
　　“我饿了，我要吃东西。”他连忙扯开了这个话题，拿起刀叉开始切眼前那块似乎已经冷掉了的牛排。
　　“不喝一杯吗？难得我们出来约会？”
　　“不喝。”他一口回绝掉，谁知道易潇这次会不会把他喝醉的姿态给录下来，然后明天正大光明地在他面前播放。
　　“你宁愿自己一个人喝闷酒也不肯陪我喝一点吗？”易潇的眼神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点委屈，像个得不到糖果的小孩子，眼巴巴地看着他。
　　这绝对是苦肉计！
　　程子漠刻意地回避了他的视线，继续低头切着自己的牛排。
　　“那我去找别人喝酒了哦！”
　　恶魔一般邪魅的声音又在子漠的耳边窜开，他猛然地抬起头，看着那个似笑非笑的人，定定地问：“你敢吗？”
　　“也许呢。”
　　“你不要忘了我现在也是吸血鬼。”
　　“哦？”易潇饶有兴趣地盯着他：“那又怎么样？”
　　“你现在不一定能够压得住我。”
　　不知道这小子是哪来的自信，易潇的表面在笑着，心里在想着要怎么借这个机会好好地给他上一课，把控着表情，他淡淡说道：
　　“你知不知道你的想法一直很天真，不过这也正是我喜欢的地方。”
　　子漠觉得自己好像被看低了一样，反问：“你想试试？”
　　机会来了，易潇淡笑：“可以，什么时候？”
　　“现在？”
　　“在这里？不怕你输得太惨？”
　　“那你想去哪？”
　　“当然是回去。”轻描淡写地一缕微笑。
　　“不怕我把你家给拆了？”子漠也笑了起来。
　　“前提是你要先赢过我。”
　　易潇的每一句话好像都挑起了他那好斗的情绪，就像他在考试输给他的那个时候一样，不赢回来不罢休。
　　“程子漠——”
　　于是他刚想应战的时候，忽然有人叫了他的名字，迎面就看到了柯喻和谢浩晨两个人结伴地朝他们走过来。
　　“你小子原来没生病啊？害我在学校整体担心你。”柯喻一把跳过来勾住了他的肩膀，看着他的脸，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地好奇道：“诶，你怎么带美瞳了啊？像个女生一样？”
　　“……哦。”程子漠含糊地应道，他前两天才发现自己的眼睛颜色已经变成了深橙色，据说这也是他变成吸血鬼的一个显著特征。
　　好在柯喻没有怎么去在意，立马又跳到了另一个话题上：“不过你没生病还敢翘那么多节课，回去你完蛋了。”
　　“你忘了他是谁了吗？学校里有哪个主任敢惹他？”谢浩晨淡笑地在一旁提醒道。
　　“对哦。”柯喻恍然大悟，“我都忘了你是个大少爷，怪不得你能来这种地方吃饭……”边说他边感慨地看着这家餐厅的壁纸，顶灯，洁白的桌布，绽开的鲜花，哪一样不是华丽得令人眼馋？
　　忽然，他的眼神诧异又恍惚地停在了那个人的身上，他还可以揉着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在擦了三次之后，他才确认，他没看错。
　　“易潇？你怎么在这？”
　　惊慌失措地叫出了这个名字之后，柯喻才发现自己好像太大声了，周围有几个女孩反应了过来，都纷纷朝他们看了过来，然而除了几个有点惊异的眼神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发生。
　　也对，这里可是四星级的餐厅，谁都不会在这里引起骚动的。
　　“我来约会。”
　　易潇淡淡地朝他微笑着，那缕笑容更让柯喻一颤，在他的印象里，易潇可是那个冷酷如冰的天王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笑容？而且……他说约会……这桌没有女孩子啊……跟谁约会？
　　柯喻还没反应过来，子漠就先问了：“那你们呢？来这吃饭吗？”
　　“嗯。”谢浩晨指着柯喻：“这两天有人送了我两张这家餐厅的优惠券，刚好今天没什么事，我就跟柯喻一起过来了。”
　　“要不是看在优惠券是两张，我才不会跟他一起过来呢。”柯喻对着他们抱怨着。
　　“明明就是你私自翻我钱包把这两张券翻出来的。”谢浩晨瞪他。
　　“是你先拉我陪你吃饭的好吧？”柯喻叹气，顺势拉开椅子坐了下去，扬了扬手：“算了，就看在这家四星级餐厅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了，点菜吧。”
　　“你不能换个位置吗？”程子漠就这样看着他从容地坐了下去，微微瞪着他。
　　“拜托，我可是在帮你，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在约会呢，搞不好明天就会有女生找上你。”柯炎小声在他耳边提醒道，不过另一方面他又很好奇：“不过你们两个为什么会来这里吃饭啊？也是因为优惠券吗？”
　　“都说了是来约会的。”
　　子漠有意无意地在暗示着柯喻，没想到他还是脑子缺根筋地一坐就开始点菜。
　　谢浩晨无奈地笑了笑，换个话题：“易潇，你看新闻了吗？这两天你又上热搜了。”
　　“是吗？”轻描淡写地一笑：“什么内容？”
　　“说你是同性恋。”柯喻抬起头，说：“前两天有很多报社的头条都放了一张你和一个男的在街头互拥的照片，但是他们好像没有曝出那是谁。”
　　“过段时间，我会承认的。”
　　是“承认”，不是“澄清”，这么说来，易潇是默认他是同性恋了吗？柯喻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新闻一样地僵了许久，结结巴巴地低声问：
　　“你……真的是同性恋？”
　　“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而已，跟他的性别没有关系的。”
　　柯喻张大了嘴，更加好奇：“是谁啊？”
　　“你自己猜。”
　　他就是这样，每次都只会吊别人的胃口，想从这个人嘴里套话，确实很难，柯喻讪讪地摆过头，想去看菜单的时候，眼见的余光却看到了子漠的身上。
　　他的脸变得很红，红地不像正常人。
　　“子漠，你发烧了吗？”柯喻还好奇地伸出手去戳他的脸颊。
　　“没事……”程子漠骤然感觉自己的额角有汗冒出，除了刚刚易潇的那些话之外，另一个奇怪的感觉又在他的心里蔓延了出来。
　　刚刚降下去的欲望好像又重新蹿了出来。
　　他的眼神恍惚间地移到了柯喻的脖颈处，那白皙稚嫩的皮肤在他眼里，就像是毒品般地诱人。
　　他控制住自己的欲望，微微抬头看向易潇：“我吃完了，走吧。”
　　“嗯。”
　　易潇也察觉到了他的不适，心知肚明地拉开了椅子，走到了他的身旁，柯喻就这样震惊地看着易潇是怎么半扶着子漠，离开座位的。
　　那简直就像是一个对女朋友呵护至极的男生才会有的举动。
　　“他……他们……”
　　柯喻目瞪口呆地指着离去的两人，看着一如既往平淡的谢浩晨，诧异万分。
　　“你不是要点菜吗？”谢浩晨把菜单递给他，“点吧。”
　　“新闻里面说的那个人……不会是子漠吧？”这是柯喻突如其来的一个想法，确实，为什么新闻媒体没有人去曝出那个跟易潇交往的人是谁，唯一的原因就是那个人权大势大，没人敢得罪。
　　程氏集团，确实有这个实力。
　　谢浩晨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些东西上面，他刚想沉下心来看菜单的时候，忽然看到外面的一片亮光，有种淡淡的不安涌上心头。
　　他微微皱起眉头。
　　刚踏出餐厅门，无数的闪光灯迎面而来，不知道是谁透露出的消息，也不知道这些记者们的动作为何如此迅速，四星级餐厅的门前已经围了不少的记者。
　　他们的矛头只对准一个人，就是易潇。
　　如果说前两天的那些消息只是猜测而已，那今天的所见岂不是最好的证据？曾经的天王巨星易潇，确实有情人了，而且，他还是个同性恋。
　　摄像头对准了两个走出来的人，一阵狂拍。
　　想都不用想，明天的头条会是什么样的了。
　　易潇的眼底闪过阴霾，这种阵势他并不是没见过，他也深知如何去处理，但是现在，没这个时间。
　　子漠处于一种随时都有可能发狂的状态，一旦他控制不住，后果无法预料。
　　“易潇，所有粉丝都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个具体的答案，你真的是同性恋吗？”一个尖锐的声音从眼前响起。
　　“我已经退出娱乐圈了，请别来打扰我的私人生活。”他的声音清冷至极。
　　“这不仅仅是你的事，更关乎着千万粉丝的身心健康。”记者义愤填膺地说：“我们需要的，只是你的一个答案。”
　　“我会公开说明的，但不是现在。”
　　“那你干脆现在说了吧，粉丝们也不用等那么久。”记者抓紧提议道。
　　“让开——”
　　冷若冰霜地一瞪，让那个记者吓得手中的笔掉到了地上，那血色的红眸，简直就像一只魔兽般吓人。
　　恍惚间。
　　易潇感觉到子漠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他的指甲已经深深地嵌入了他的肉里，渗出了鲜血，看得出，他竭尽全力地在阻止着自己发狂。
　　“子漠……”
　　易潇搂得更紧了，这是他现在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不知道会塞多久，车子就停在不远的地方，但是汽车在这个时候，就是一堆废铁，没什么用。
　　忽然，身后有人拍他。
　　谢浩晨不知何时地出现在了他们的身旁，侧头问：“有摩托车的驾照吗？”
　　“有。”那是他休学的时候考的。
　　“开摩托比较快。”他将一把钥匙递给了他，对他浅浅地笑着：“照顾好他。”
　　“你……”
　　“有些事情，不用说得那么明白。”
　　这也许是谢浩晨第一次见到易潇会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流露出来的表情，心痛，诧异，震惊，愤怒，只为了一个人。
　　谢浩晨目送着他们两个人开着自己的摩托离开，嘴角的笑容持续了许久，随之，他转身回到餐厅。

　　第二十九章

　　冰箱里的血袋已经空了，易夫人微微叹了口气，关上了冰箱门。
　　子漠对血量的需求有点出乎她的意料，比易潇的父亲更恐怖，不过人血对吸血鬼来说都是致命的诱惑，单靠这些动物的血液，不知道他能不能撑得过去。
　　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已经十一点多了，会是谁？
　　易夫人去开门。
　　有点出乎意料，站在门口的人居然会是子漠的父亲。
　　“他醒着吗？”
　　这是他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声音急促，眼神里面已经全然没用了平日里那盛气凌人的气息，只是一个很平凡的父亲。
　　“应该睡了，他刚刚血瘾又犯了，现在估计很累。”
　　易夫人让程董事长进了门，才发现他身后竟然一个保镖都没有，只有一个司机站在很远的地方，恭敬地等着。
　　“我想看看他。”沉稳的声音。
　　“他现在的状态不能近距离接触人类。”易夫人皱眉劝道。
　　“我是他的父亲，他不会对我动手的。”
　　“说不定，一旦吸血鬼发狂，跟六亲不认的野兽没什么两样，没有人能预料得到他会做出什么。”
　　“他是我儿子，我了解他。”程董事长的声音很轻，眼里莫名地透露着一种坚定。
　　“但现在的他可能连你都不认识。”
　　“没关系，因为他是我儿子。”
　　顿了顿，易夫人默许了，她带他上了楼，然后把易潇叫了出来，子漠现在睡得很熟，不出意外，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门关上了。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在进来之前，程董事长就把手机丢到了车里，还刻意吩咐司机不管有什么事，都不准上来打扰他。
　　静静地走到床边，程董事长帮子漠盖好了杯子，手背摩擦过他的脸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儿子，已经长这么大了。
　　上一次看到他的睡颜，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好像是在他小学毕业之后……好像又是他母亲去世之后……人年纪大了，有一些东西，确实记不清，又或者，这些本来就不存在于他的记忆之中。
　　静下心来想想，才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那个曾经坐在钢琴房里，发誓要踏上国际舞台的小孩，已经蜕变成这么一个成熟稳重的少年了。
　　程董事长沿着床边坐了下来。
　　暗下来的房间里，仿佛有一条时间的长河，在缓缓地流淌过去。
　　他和子漠的母亲属于家族联姻，虽然两个人之间没有什么感情，但是生活一直过得不温不愠，没有争吵，也没有爱情，一直到子漠出生的时候，他的心终于有了一点起伏。
　　也是是因为，程家有了继承人。
　　然而之后的日子，也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儿子的童年，他在工作里奔波，儿子长大了，他仍然忙于各种工作，他给了子漠所有的一切，唯独把父爱给忘记了。
　　妻子去世的那一天，他的心痛了许久。
　　二十多年前他平淡无奇地接受了这场定好的婚姻，二十多年后，他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连续三个夜晚痛彻未眠，也许是因为这二十年来，两个人慢慢培养起来的感情，也许是因为在那一天，子漠前所未有地哭着求他，去见母亲最后一面。
　　时间改变了很多人，唯独改变不了他。
　　对生活，他还是那样淡然，对工作，他还是那样忙碌，对子漠，他还是那样地给他最好的一切，却没给他感情，这大概也是这个孩子会这么讨厌他的原因。
　　很多事情的错过，就像风中飞舞的细沙，抓也抓不住，看也看不见。
　　回过头，才发现，自己已经老了。
　　恍惚地回过神来。
　　程董事长才发现自己刚刚仿佛身处在另一个世界中，过去的一切，像是走马灯剧场一样地在眼前一一展示了出来。
　　他缓了缓神，低头一看发现，子漠已经醒了。
　　他的眼神有点模糊和朦胧，像是在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一样，程董事长怔了一下，开口轻声问道：“要喝点水吗？”
　　“不用。”他的声音很沙哑，也很轻，眼神流露过一种淡淡的不可思议，正是对着他的。
　　“感觉怎么样？”
　　“还好。”子漠的嘴角竟浅浅地笑了起来，他挣扎地靠着床背坐了起来，静静地凝视着父亲：“您怎么过来了？”
　　“来看你。”父亲的声音很沉。
　　“我还以为你又来逼我去相亲。”子漠苦笑。
　　“你什么时候也是会开玩笑的人了？”父亲叹息，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你现在……已经不是人类了，对吧？”
　　“嗯……”他应道：“反正以什么样的身份活下去，都差不多。”
　　“……”
　　父亲静了下来，子漠仿佛看到了他的眼底有种复杂的情绪，忍不住说道：“看起来，您好像还是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您就那么讨厌易潇吗？”
　　沉了许久，父亲终于开口：“我很感激他。”
　　又是一愣。
　　父亲继续说道：“你母亲去世之后，你对生活变得一点热情都没有，是他改变了你，他做到了我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我也很庆幸，这辈子能够遇到他。”子漠浅笑着。
　　“其实我很好奇，他到底做了什么，让你为了他，改变了这么多？”父亲一副想学习的姿态，让他忍不住笑出来。
　　“没做什么，也许只是两个合适的人在一个恰到好处的时间碰见了而已。”
　　“看起来，我已经没有能力能去把你们分开了。”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格外地轻松。
　　“你觉得现在的我，除了他，还会有人要吗？”
　　“我儿子还会没人要？”
　　空气中响起父亲的笑声，子漠似乎已经很久都没见过父亲的笑颜了，在他的印象里，父亲一直是个严肃刻板的形象，没想到，笑起来也这么可爱。
　　轻松的气氛只持续了一会。
　　父亲的神情又沉了下来，他定定地看着他道：“听说，你刚刚又发狂了？”
　　“嗯。”很轻的声音：“有时候跟人类走太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想去喝他们的血……”他忽然想起什么地一样，抬眸看着父亲。
　　父亲也早就知道了似地，不慌不忙地问：“那你现在，会想喝我的血吗？”
　　他连忙摇头，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父亲的语气忽然变得沉稳严谨：“子漠，听着，你母亲当年生病的时候，胃一直在痛，有时候会痛到昏迷，但是在你面前，她从来都是微笑地跟你聊天的。”
　　子漠怔怔地听着父亲说。
　　“你也一样，小时候你曾说过，不管有多痛，都不会在妈妈面前流泪的，对吗？”
　　他点头，不知道父亲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你的意志力，天生就比其他人强很多，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忍住，你只要记住，我和你妈妈，无论如何，一定会一直陪着你的。”
　　父亲的一席话让他摸不着头脑。
　　寂静的黑暗中。
　　他忽然看到了眼前闪过寒光，父亲竟然从衣袋里面掏出了一把银色的小刀，瞬间往自己的手臂处滑去。
　　鲜血涌出。
　　他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往后一退：“爸，快出去，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你必须控制住！”父亲的声音坚定至极：“对你而已，这是迟早都要过的一关，我相信你，你母亲，也一样。”
　　浓浓的血腥味透过门缝。
　　一楼的客厅里，易潇和易夫人同时猛然站起来，抬眼望向那个紧闭的房间，果然是从那里传出来的。易潇刚想冲过去，却被母亲拦住。
　　“他会疯了的。”易潇定定地道。
　　“这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方法。”易夫人按着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下来：“他只要能过得了这一关，以后就不会这么痛苦的。”
　　“那他要是过不了呢？”
　　“他要相信他。”
　　“我做不到，看着他这么痛苦，我真的做不到。”易潇的声音微颤。
　　“那你就甘愿看着他永远都靠那些血袋去抑制血瘾吗？或者你想让他在这里待上一辈子？”
　　易潇的眼睛变得血红，却只能站在原地。
　　“那孩子的毅力很强，更何况，那是他的父亲。”易夫人手指的力气松了许多，“子漠是绝对不会去喝自己父亲的血的。”
　　“但是他发狂的时候连自己都不认识。”
　　“也许他不认识自己，但是他不会认不出自己的父亲。”
　　充斥着血腥味的房间里。
　　程子漠一步又一步地往后退，他的手抓在自己的脸上，隐约被他抓住了血痕。
　　空气里的声音是颤抖的：“爸，离我远点，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
　　“我相信，你控制得了的。”
　　父亲的身子竟然离他更近了一分。
　　浓烈的血味在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回荡着，掩盖住了那散放的花香，整个房间仿佛只剩下一个颜色——血红。
　　他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唇，把自己咬出了血之后，伤口很快自动愈合了起来。
　　他的身子猛烈地撞在墙上，却没有一点的痛感能够将他的欲望覆盖。
　　渐渐地。
　　深橙色的眼眸仿佛变成了血一样的颜色。
　　淡淡的红光在空气中若隐若现。
　　“这是……血的味道。”
　　一片混沌的脑海里，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罂粟花海，那沁人的香气，就像是魔咒，在控制着他的神经中枢，一步一步地往哪里走过去。
　　那味道，已经越来越近了……
　　他站在那里，仿佛是一片厚厚的迷雾之中，却找不到这个味道的源头在哪，拼了命地在雾中奔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找不到。
　　隐约之中。
　　有人站在那里。
　　她似乎在朝他招手。
　　子漠顿了顿，朝着那个人离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
　　走在他前面的人已经不见了，他停在了那里。
　　那是一朵盛开的罂粟花，血红的颜色就像他的眼眸一样，深邃动人，在那里，是一切的源头，在那里，有他最需要的东西。
　　他渐渐走近。
　　渐渐停在那里。
　　渐渐地伸出了手。
　　“子漠。”
　　谁在喊他。
　　他转过头，居然看到了刚刚的那个人出现在了他的背后，对着他浅浅微笑，迷雾之中，那个声音若隐若现，却又真实到令人去相信。
　　他诧异地睁大了双眼。
　　妈妈。
　　原来如此。
　　他在做梦，只有在梦里，他才会见到母亲。
　　“子漠，回去吧。”
　　母亲似乎在示意着他跟上去，但是那里，是反方向，而那朵花，就在他的面前。
　　“妈妈……我……”声音扼在口中。
　　明明这一切的梦境，但是为什么会这么真实？
　　“你不想回去吗？”
　　“想……可是……”他的欲望在蠢蠢欲动。
　　“子漠，你一直很善良，你不会去伤害任何人的，更何况，他是你父亲。”母亲浅笑着走近他，把一只狸猫布偶塞给了他。
　　“这……”
　　“你以前都说你没有童年，不能像其他的小孩一样，有自己的玩具，这个，是你的第一样玩具，你很喜欢他，对吗？”
　　他点头。
　　母亲笑着：“你要知道，世界上有很多的东西，都要你身后的珍贵很多，所以，不要留在这里了，去珍惜他们吧。”
　　“妈妈……”
　　不知不觉地，他的眼泪居然掉了下来。
　　紧紧地抱着布偶。
　　他的眼泪一直流着。
　　仿佛流了很久。
　　一直流到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地平静了下来，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第三十章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程子漠一睁眼看到的，就是易潇的脸，他趴在他的床边，握着他的手，浅浅地睡着，但他的手指似乎微微一颤，把他给吵醒了。
　　“吵到你了？”
　　程子漠看着易潇沉重的黑眼圈，心不禁有些发痛，这两天为了照顾自己，他都没怎么睡觉的。
　　“没有。”易潇坐到了他的床上，手指轻轻捧上他的脸颊，温柔地拂过：“你真的是头猪，每次都能睡这么久。”
　　“骂谁呢？还不是你害的？每次都不叫我起来。”他拍开了他的手。
　　“别人都说你起床气很重，我怕吵你起床，你会打我。”易潇浅浅地笑：“而且，你睡觉的样子，真的很可爱，我怎么忍心叫你起来？”
　　子漠的嘴角也露出了温暖的笑容，现在这种话在他听起来，莫过于最美的温柔，很久之前从来都没想过，被人视为冷血天王的易潇，也有这么温和的一面。
　　忽然，他看到了放在床边的那只狸猫玩偶，那是，妈妈送给他的那只。
　　“这只狸猫，不是在我宿舍吗？”他拖了过去，定定地看了好一会，才确认无误。
　　“我把他带过来了。”易潇的视线停在了狸猫上，虽然很不情愿，但他还是拿过来了，“因为你睡觉的时候，一直在念叨着这只狸猫。”
　　是这样啊。
　　因为，这是妈妈留给他唯一的礼物。
　　他下巴深深地埋了进去，紧紧地搂着那只布偶，软软的感觉就想赖在妈妈怀里一样舒服。
　　然而，易潇的表情却变了，静了一下，他委屈地开口：“看起来我还没有这只布偶重要。”
　　子漠笑出了声：“你居然还会跟一只布偶吃醋？”
　　“没办法，谁叫我要喜欢上你。”他伸出手去揉他的头发，“看在我这么对你这么钟一的份上，你是不是该好好补偿我一下？”
　　眨眨眼，子漠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他忽然地凑了过去，轻轻吻上了易潇的嘴唇。
　　那甜蜜轻柔的味道在唇边弥漫开来。
　　两个人的动作都很轻。
　　他在顾忌着他刚刚醒过来，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而他，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深吻一个人，哪怕易潇教了他那么多次，他都记不住。
　　很短的瞬间。
　　但是美好的感觉确停留在了唇间。
　　易潇舔了舔嘴唇，有点邪魅地笑着问：“就这样？”
　　“我才刚醒诶！你不会这么禽兽不如吧？”子漠委屈巴巴地盯着他抱怨。
　　“好像也是。”易潇放弃得让他都觉得有点诧异地快，不过下一句，立马颠颠覆他的惊异：“那等晚上，你恢复体力了，我再找你要。”
　　“要我恢复体力，你先让我吃饭吧？”程子漠已经感觉到自己是饿的前胸贴后背的程度了。
　　易潇的眼神忽然地暗了下来。
　　他盯着子漠看，看了有几秒之后，淡淡开口问道：“子漠，你想喝血吗？”
　　“血？”
　　易潇不提，他好像已经完完全全地忘记了那种感觉，对哦，自己已经是个吸血鬼了，前段时间还控制不住自己去喝了人血，前两天，父亲来找他，说要控制住他，在他的眼前，划开了他自己的手臂……
　　他猛然抬头问：“我爸爸呢？”
　　“他没事，那一刀并没有划破动脉，在医院做了简单的护理，就回去公司了。”
　　“我……”程子漠咽了咽口水，迟疑地问：“喝了他的血吗？”
　　易潇一本正经的神色一直让他提心吊胆，难道自己真的那么大逆不道？连自己的父亲都咬下去了吗？
　　好在易潇的神色松了许多：“没有，你那天晚上，一点血都没有喝。”
　　他露出又惊奇又兴奋的神色。
　　“你很成功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欲望，在那个充满血腥味的房间里，你滴血未沾。”易潇的嘴角在淡淡地笑着：“虽然你为此昏睡了整整三天，不过你确实成功了。”
　　在惊喜之余，子漠还存在着担忧：“但是，如果我那天只是碰巧呢？说不定以后我见到人类还会……”
　　“所以，你现在有吸血的欲望吗？”
　　他摇摇头。
　　易潇微微一笑，搂过他的肩膀，将他的视线转到了一旁。
　　床头柜的上边，放着两袋新鲜的血液，那似乎从刚刚开始，就是一直放在那的，可是，对这样的血腥味，他刚刚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难道，自己真的……
　　“放心了吗？”易潇在他的耳边轻问。
　　“嗯。”他也轻声应道。
　　“那走吧，我们去吃饭。”
　　他是在易潇半扶着的状态下楼的，刚刚醒过来的身体还很虚弱，但是对那一桌子的满汉全席，却从容不拒，不得不佩服，易夫人的手艺真的很好，每一件简单的料理在她手里总能弄出新的花样。
　　坐在同一张桌子上，易夫人笑得很温柔，不得不说，她的笑容，跟易潇很像，子漠一点也感受不到陌生。
　　下午易潇送他去了程氏集团。
　　本来易潇想让他再休息一天的，但他执意要今天过来。
　　***
　　最顶层的办公室里，秘书端来两杯咖啡，放在茶几上，之后鞠躬离开，一点也不敢多留，这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身体怎么样？”是父亲先开口问的。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平淡地反问：“那你呢？整天这么工作，也不怕哪一天把自己累垮吗？”
　　有点埋怨的语气，却是浓浓的关怀。
　　“不是有你吗？我怕什么？”父亲无所谓地笑起来：“万一我倒了，又不是没有接班人。”
　　“你不怕我没打算接你的班吗？”
　　“你当真对公司没兴趣？”
　　“目前是这样。”
　　父亲沉了一会，说：“随你吧，毕竟这种东西，强迫不了。”
　　“您同意了？”父亲的松口得让他有些意外。
　　“学生时代的时间太短，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去强迫你做这些。”顿了顿，父亲继续说：“而且，我以前欠你，和你母亲的东西，太多了。”
　　“那如果，我到最后都对公司没兴趣呢？”他的眼眸微微闪动。
　　父亲深思了一下：“那我也没办法了，如果逼你去做一件你不情愿做的事，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让你接触它。”
　　他静了下来。
　　父亲的转变让他有些意外，可能这阵子确实发生了太多的事了，有时候，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更能让人找回最本质的初心。
　　因为，父亲的心里，爱他，爱得很深。
　　“对了，你男朋友，有打算去美国发展吗？”父亲忽然换了过话题，让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顿了顿，他回答：“他已经退出了娱乐圈。”
　　“我知道，但是程氏集团有能力让他回到这个圈子。”父亲的语气很认真：“他的资质真的很不错，就这么走了，确实可惜。”
　　“那个时候，您确实封杀他了吗？”
　　“对。”心知肚明的答案，“所以我才需要为我的过失做出相应的补偿。”
　　子漠很轻松地笑了出来：“不需要的，他是自己想走的，他如果想留在娱乐圈，没人赶得走他。更何况，您能答应我们在一起，已经是对我们最好的补偿了。”
　　“看起来我老了，年轻人的世界，我确实不懂。”父亲笑了起来。
　　那个下午，子漠第一次感受到了源自父爱的温暖，或许是他没发觉，从小到大，父亲其实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有时候最珍贵的东西，才最容易被忽略。
　　他陪父亲吃了晚饭，是很简单的家庭菜，却有另一种奇妙的味道，那是时隔了好几年，他终于再一次尝到的温馨。
　　走出小餐馆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他没想到，易潇居然在外面等他，跑车就停在他的身旁，他抬起眼眸，冲着他淡淡一笑。
　　父亲见状，坐上了助手的车，先一步地离去。
　　程子漠朝着易潇走过去，但是走到一半的时候，他才想到——为什么没人注意到易潇？
　　这里可是市中心
　　不管易潇还在不在娱乐圈，他都是个被光环笼罩的男人，然而他在那里站了那么久，却没有一个人会像之前那样，停下来拍照。
　　为什么？
　　“等很久了吗？”
　　他小跑过去地拉过他的手，易潇微笑摇头，为他拉开了车门。
　　他没有立即坐进去。
　　站在车子旁，他仰着头对他开玩笑：“看起来你现在人气不行了啊，都没有粉丝过来找你要签名了。”
　　易潇淡然一笑：“一个已经退出娱乐圈的人，哪来的粉丝呢？”
　　“前两天是谁被围得水泄不通的？”他打趣道。
　　“因为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还认为，我是单身的。”他反握住了他的手：“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哪不一样了？”他愣愣抬头。
　　都说恋爱中的女生是傻瓜，看起来，的确如此。
　　“走吧。”
　　易潇没回他的话，把他塞到了车子里，看着他那还没反应过来的表情，他把脸凑了过去，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
　　“今晚我再告诉你。”

　　尾声

　　毕业季。
　　这是在高中的最后一个夏天。
　　淡淡的金黄色阳光洒在操场上，三班的人刚刚拍完毕业证，之后就是自由合影的时间，所有的女生都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跑去跟易潇合照，虽然知道他已经退出了娱乐圈，虽然知道，他是个同性恋，但是能跟这种帅哥合照，怎样都不亏。
　　于是其他的男生都相对轻松了很对，有的没的扎堆聊了起来。
　　“想好报考哪个大学了吗？”
　　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柯喻还在为自己的高考担忧的时候，谢浩晨偏偏就问出了这个问题，他没好气地道：“没有，我又不是你，老早就计划好了。”
　　沉思了一会，他又问：“子漠，你呢？”
　　“美国。”他淡淡地笑：“也是早就安排好的。”
　　“少爷就是好啊，什么事情都有人帮忙搞定。”柯喻羡慕地看着他。
　　“是吗？那我们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了呢？”谢浩晨则是惋惜了很多，不过他又想到：“那易潇呢？他跟你一起过去吗？”
　　“嗯，虽然专业不一样，但在同一个大学。”
　　说起来，他还挺欣慰的，父亲不仅同意了他跟易潇在一起，连未来的一切都替他们安排好了。
　　“不过真想不到，你们居然会走到一起。”柯喻到现在都忘不了他当时看到那则新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简直颠覆他的人生观。
　　“也许，是缘分吧。”子漠看着那个被人群埋没的人，笑了起来。
　　“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碰到这样的缘分呢？”柯喻仰天叹气，这个世界，怎么这么不公平啊？
　　“说不定，缘分一直在你身边，只是你一直没注意到呢。”子漠安慰他道。
　　“怎么可能？”柯喻立马反驳：“从小到大在我身边的，除了谢浩晨，连个鬼影都没有，哪来的缘分？”
　　“你这么嫌弃我的吗？”谢浩晨白了他一眼。
　　“也不是啦，就是感叹一下人生而已。”柯喻连忙笑道：“再加上我现在也没兴趣去顾这些事，我连考哪个大学都没决定好呢！”
　　沉思了一会，谢浩晨忽然问：“那你要不要跟我报考同一所？”
　　“跟你……”柯喻顿了一下，立马摆手：“你是说那个分数高到离我十万八千里的私立学院？去不了，打死也去不了。”
　　“那你究竟想报考哪里？”
　　“我还没想好。”
　　“你这拖延症也太重了吧？”
　　“又不是我的错，我就是没想好嘛……”
　　……
　　这两个人，又来了。
　　子漠叹了叹气，他侧过身子，恰好对上易潇的眼神，他对着他温柔的笑着，金黄色的阳光落在他那件白色的衬衫上，温暖至极。
　　他跑了过去。
　　空荡荡的操场。
　　所有的学生都已经散去。
　　除了还在结伴散步的两人。
　　“没打算回娱乐圈吗？”
　　子漠拉着他的食指，像个小孩子一样，在半空中微微地晃动着。
　　“你不怕我一回去，又重新招来一堆女粉丝吗？”
　　“想出轨？”
　　“当然不敢。”他朝着他柔和地笑：“只是怕你吃醋。”
　　子漠停下了脚步，易潇也在他的身旁停了下来，两个人的深情对视，似乎早就融入到了日常之中。
　　他仰着头看着他：“那你可想好了，以后拿什么养我！”
　　顿了顿，易潇的笑容变得有些邪魅，他还刻意地凑近了过去，在他的耳边说道：“当然是拿“我”，来养你了。”
　　脸又发烫了。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在他面前，他还是这么容易害羞。
　　易潇见他那红透了的脸颊，不由得把手握得更紧了。
　　子漠的神智有些慌乱，他扑朔迷离的眼神恍惚地停在了那条长长的跑道上，他连忙岔开话题：“要跑步吗？”
　　“跑步？”
　　“以前一直是你赢我，这一次，我不会输。”他充满斗志地抬起头。
　　“这么自信？”
　　“废话。”
　　“那输了怎么办？”易潇饶有兴趣地问着，虽然他很享受过程，但是他更重视结果。
　　“不可能。”反正现在同为吸血鬼，他怎么可能会输给他？
　　“那你输了的话，今晚我是不是可以为所欲为了？”
　　“要是你输了呢？”
　　“那就你来。”易潇答应得很快。
　　“好。”他也答应得很快：“那五十圈？”
　　“可以。”
　　金黄色的操场上。
　　两个人的影子融到了一起。
　　相视一望，嘴角是温和幸福的笑容，就像初升的阳光般，柔和，温暖，绽放着淡淡的光芒。
　　——全文终——

　　番外

　　临近毕业的那段时间，学生们基本都在题海中埋头苦读，而子漠却被教导主任赋予了另一个更加重要的任务。
　　“今年的毕业晚会，开场就交给你了。”那天教导主任边笑嘻嘻地拍着他的肩膀边说道。
　　“为什么找我？”他的眼神很淡。
　　“因为易潇说除非是你伴奏，他才肯上台。”主任实话实说。
　　“不好意思老师，我不去。”
　　他起步想要离开。
　　主任一下子拦住了他，前所未有的用一张苦瓜脸祈求着他：“子漠同学，你就帮帮忙嘛，我们这一届难得有你这么优秀的学生对不对，难道在离开学校之前你不想好好展示一下你自己吗？”
　　“不想。”他说的也是实话。
　　“到时候的舞台，排场，灯光效果绝对堪比明星演唱会现场，能踏上那个舞台的人，都是经过我们精挑细选的，你难道想错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吗？”这个主任说起道理来头头是道：“而且到时候学校的董事都会到场，程董事长也会来的。”
　　“我爸？”他的眼神里总算有了点波动。
　　主任当然不会错过：“当然，你父亲可是很期待的。”
　　“……”
　　“琴房已经帮你准备好了。”
　　“……”
　　“易潇同学说，你随时都可以过去。”
　　“……”
　　没想到当时入学的时候，让学校单独给他一间钢琴房，还有这个好处？
　　子漠正坐在那里一遍又一遍地盯着谱子练琴的时候，易潇就搬了张椅子坐在他的旁边，老老实实地听着。
　　带着柔和的微笑，一言不发。
　　音落。
　　曲终。
　　“怎么样？”他转过头去问易潇。
　　“很好听啊。”他微笑答道。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他想起了第一次跟易潇合作的时候，他是怎么教他的。
　　“因为那个时候你还不是我女朋友，我只能尽量找机会跟你接触。”他的笑容略带深意：“现在机会多得是，我不急于这一时。”
　　子漠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易潇却好像故意会错了他的意，刻意站了起来绕道了他的身后，两只手缠住了他的腰，似笑非笑地问道：“嗯？难道你很急？我不介意在这。”
　　“你也不怕有人进来。”他侧过脸瞪着他。
　　“没人敢进来的。”他的下巴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除非还有人像你这么没脑子。”
　　“你骂谁？”微微带着怒气的声音。
　　“你。”
　　“再说一遍？”
　　“我爱你。”
　　说完他轻轻吻上了他的唇。
　　虽然只是很短暂的接触，但子漠还是不自觉地脸红了起来。
　　易潇不禁泛笑：“这么久了，你还是这么容易害羞。”
　　“我哪有，这是自然反应好不好……”他尽全力地为自己辩解着，顺势扯开了话题：“对了，你为什么当初不让别人进来这里啊？”
　　“……”短暂的沉默之后，易潇回答：“我只是想要一个自己的空间而已。”
　　“为什么？”
　　“不想去上课，也不想跟人类有太多的接触，所以之后我把他们忘掉的时候，不会那么痛苦……”他的嘴唇静静吻着他的发尾。
　　“那你……回宿舍待着不就行了？”
　　“那时入学的时候没有想到。”
　　“……你这种智商是怎么考全年级第一的？”子漠诧异。
　　“你在质疑你男朋友的智商吗？”他一把抱紧了他的腰。
　　“你刚刚还不是说我笨？”他不满反驳。
　　“没关系。”易潇很温柔地揉着他的头发，轻轻地在他的耳边说道：“这笔账我们今天晚上再算，现在我们来讨论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骤然地子漠有了不好的预感。
　　“当初弄坏我钢琴的人，到底是谁？”
　　弄坏钢琴？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不过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他都差不多忘了，易潇怎么还记得？
　　“忘了。”
　　“想敷衍我？”
　　“真忘了。”他面带委屈地看着他。
　　“那个人到底是给了你多大的好处，居然能让你这么死心塌地地帮他当这个替罪羊的？”易潇的语气里似乎带着一点醋意。
　　“那你还得感谢她，要不然你不也不会遇到我。”
　　“好像也对。”易潇有点释然了，“不过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说吧，到底是谁？”
　　“我真不认识她。”子漠无奈叹道。
　　“你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骗我？”
　　“谁骗你了？再说你那个时候那么欺负我，谁想跟你说实话？”
　　“到头来你还怨我了？”易潇苦笑。
　　“要不然呢？”
　　“我最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你这么放肆的？”易潇的嘴唇忽然贴近的他脸边，“要不然我们现在就来算算‘账’？”
　　子漠还在发愣的时候，易潇已经一把揽过他的腰，瞬间回到了他的宿舍房间里。
　　“现在是白天。”
　　他愣愣地看着他。
　　“没关系，我不介意。”易潇的身子已经压了下去：“反正不管在什么时间，你都是我的人。”
　　说完，他吻上了他的唇。